他一手撑地,不敢移开目光弯腰起身,「锵!」
一声擎出长剑,遥指着步步逼近的少年,坐着不住挪退,强笑道:「你既知我来历,还不快逃命去?黑鹰白鹰恶贯满盈,俱已伏诛,他们的传人躲到了军队里隐姓埋名,如能弃恶从善,料想家师也不会赶尽杀绝……」
突然扬声大叫:「你杀我好了!东郭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教你欺压良民!」
奋力拄剑挣起,下盘却无比虚浮,踉跄倒退几步,仰天倒入一流民怀中。罗烨回神,发现不知不觉间竟越过警戒线,四周俱是神色不善的青壮流民,众人目中敌忾甚深,渐渐围了上来。
人群中忽闻一声喊:「……杀了东蕃!」
虽刻意捏尖嗓音,罗烨也能辨出是那复姓东郭的青锋照弟子所发,但附近的央土流民哪还管得了这些,临界沸腾的敌意与愤怒就像突然找到了出口,不由分说便冲了过来,场面登时失控!
(可恶!我怎地……怎地如此大意!
孤身陷入险境的罗烨并不惧怕,他并没有立刻转身往鐡骑队的冲锋线奔去,一来是身着铁甲跑不快,二来是这个动作将刺激流民加倍追赶过来,犹如猎犬逐兔,乃是野兽的本能,非智性所能遏抑。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疯狂流民,罗烨稳稳倒退,将欺入三尺内的人一一摔出,每一出手必撞飞数人,不管是自行冲撞上来,抑或被后排同伴挤得踉跄,无分彼此,一律被他用重手法投、绊、摔、跌,以身前三尺的半圆为界,扑簌簌地倒成了一片。铁骑队众人投鼠忌器,不敢放箭或冲锋,正自焦急,见得罗头儿拳脚功夫如此惊人,不由得响起一片彩声。
「罗头儿,打得好!」
「他娘的,好在老子没得罪过头儿!」
「摔死这帮贼厮鸟!」
罗烨的战术充分发挥了效果。
没受过训练的乌合之众,士气在前列接连受挫的情况下飞快消褪,倒地不起的同伴成了难以跨越的障碍;虽然扑倒踣地难免受伤,但与刀剑金创的怵目惊心比起来,也远不易激发拼命的兽性与血气。
眼看混乱逐渐平息,罗烨将退至原地,忽见青锋照弟子东郭御柳持剑返回岭上,经过押粮队据守的工事时甩手一掷,一点金光没入土石缝间,随即一声惨叫,血泊自石垒下无声漫出。
章成悲愤而起,嘶吼道:「贼厮鸟,放箭杀俺弟兄!」
飕飕飕连出三箭。土垒前方人墙层叠,毋须瞄准,三人应声倒地,俱是背后中箭。
「章……住手!」
罗烨双目圆眦,已然阻之不及,原本缓慢退散的流民顿时炸了锅,哭叫、怒吼、痛骂……混作一团,位于人墙前列的罗烨首当其冲,数十人咆哮涌上,要将他撕成碎片!
罗烨连摔带投、膝顶肘撞,却挡不住疯狂收拢的人团,转瞬间便无退路;为守住圈子不让突破,拳脚上再不能留力,骨碎惨嚎之声此起彼落,益发激起流民狂气,前仆后继而来。
另一厢章成又射倒几人,发狂的流民却像蚂蚁般涌上土垒,押粮队的弟兄拔刀砍倒了几波,终究被人流推倒,工事内惨叫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死的是哪边的人,鲜血不住自底下汩汩如潮,堪称是人间炼狱。
巡检营失了指挥,贺新身为队副,众人只能望着他。罗头儿的身影俺没在黑压压的暴民间再看不见,贺新把心一横,掖着枪尖长杆,大喊:「弟兄们!准备冲锋,把罗头儿救出来!」
铁骑队众被喊回了神,散成一列。忽听一声虎吼:「且慢!」
吼声震地而来,宛若土龙翻身,头一个「且」字尚在半里外,「慢」字脱口而出时,轰响已自脚下呼啸而过!震得众人气血一晃,几乎滚下马鞍;骏马前脚跪地,片刻才摇头晃脑挣起。
来人冲进流民堆里,所经处人群四散瘫倒,宛若刈草,软绵绵倒地的人连声音都没发出一点,也不见流血折臂之类,就只是倒地微微抽搐,再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