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色会过意来,取出一只碧油油的翠玉小瓶,对耿照道:“这是依先师的金方调配、由我大师兄亲手炼制的治伤良药。耿兄弟若信得过我,让我将药交予那位风兄服用,于内瘀大有裨益。”
奇宫一方三人之中,耿照与他交心已久,素知其为人,再说沐云色为他隐瞒夺舍一事,担了偌大干系,自是不疑,点头道:“有劳了。”
沐云色刻意放慢动作,以示磊落,将玉瓶置于槛内轻轻一滚,喀搭喀搭滚到风篁脚边。
风篁连踢开的力气也无,索性不做无聊之举,冷笑道:“奇宫珍药,恕风某无福消受。”
径取铜驼丸吞服。奇宫门下精通医药,沐云色远远闻到药气,猜是祛毒一类的方子,于内伤并不对症,肃容道:“风兄怒气难平,我能理解。但我家宫主的意思,乃冤家宜解不宜结,行走江湖难免误会,能消解开来,做朋友总比做敌人好。况且今日非我奇宫上门寻衅,是风兄先亮刀押人,于情于理,总是说不过去罢?我家宫主情急出手,分寸实难拿捏,奉上伤药是为化解两家仇怨,可不是怕了风兄。”
聂雨色瞥他一眼,鼻中哼笑。“哪来忒多废话!你……宫主小心!”
众人被喝得转头,只耿照心头微动,明白又是声东击西。这回聂雨色是铁了心要退,呼喝未落,全不顾藏锋之锐,抽身倒纵出槛,足不沾地,泠若御风:轻功虽是上乘,到底慢了碧火功一步。
内功练至一定火候,往往能凝缩内气,如丝网般投射而出,或相机感应,或取势迫敌,皆是“我可感敌,敌亦知我”顶峰之人,甚至能以气机罩住对手,令对方动弹不得,如蛇口之蛙。
然而碧火神功非同一般气机感应,先天真气较寻常功劲更绵密,凝成的气丝介于有无之间,我能知敌,敌却无从知我。
聂雨色心念一动、耿照即已察觉,刀刃顺势一递,料他绝无生机。但以他与奇宫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连,绝不能出手击杀聂雨色,索性还刀入鞘,“铿!”
一声激越清响,刀锷撞上呑口,聂雨色双脚才踏着地面。
在场几双眼睛都是武道的大行家,虽不明白耿照何以如此迅捷,却都知道是谁饶了谁的性命。各挟人质对峙的场面既已破局,耿照再无顾忌,闪身掠至风篁身畔,出掌抵正背门,浑厚的碧火真气透入,风篁面上陡现血色,嘴角汩出乌血,眨眼工夫又由黑转红,瘀伤悉数吐出。
韩雪色心中一凛:“好骇人的修为!老二所料,只怕不假。”
不露一丝诧异,叹息道:“老二,还不谢过典卫大人不杀之恩?如许快刀,你有三把喉咙尽都开了,哪还能跃出门去?”
聂雨色耸了耸肩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害臊。“便吃定他不会动手,要不傻子才退。再说了,他还盼着你送上腰带哩,哪里舍得杀我?”
见韩雪色面色铁青,毕竟不敢顶撞太甚,没好气地转头一拱手,声音呆板如诵经:“多谢典卫大人不杀之恩。下回典卫大人再要犯傻,在下一定继续光顾,大家发财。”
一旁的沐云色尴尬已极,低声道:“二师兄,我看你还是少说两句罢。”
风篁也算老江湖了,为人又通权达变,不拘一格,然而聂雨色的行止在他看来直是无赖;大剌剌地自揭心思,居然半点也不脸红,又是一般市井无赖所不及,怒极反笑:“奇宫自诩正道,不想门下心机狡诈、厚皮涎脸,风某纵不才,也不敢吃贵宫的药。”
起脚一拨,玉瓶“飕!”
一声飞向沐云色面门。沐云色反手接住,面上乍青倏红,无言以对。
风篁也没料到这一脚能有如许劲力,回头叹道:“耿老弟,我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但你的内力当真是深不可测,老哥哥不得不写个‘服’字。”
耿照一径摇头,与他扶臂相将,并肩而起。
忽听韩雪色道:“我知风兄恼我伪作内力不济,但小弟实无相欺之意。”
风篁面色一沉,淡然道:“正所谓‘兵不厌诈’,风某心计不如韩宫主,大意轻敌,败也不冤。再说韩宫主的‘天仗风雷掌’劲力沉雄,的是绝学,纵是心机取巧,手上功夫却不含糊,风某败则败矣,也没有别的话。”
他一阅进厢房便制住了韩雪色,此举固然是投鼠忌器,二来也毋须与阿妍姑娘有什么肢体上的碰触,以免败坏人家女眷的名节,虽在人情义理上堪称周详,却冒了偌大风险:须知指剑奇宫在东海四大剑门中历史最久,门下英杰无数,韩雪色身为群龙之首,以西山毛族之血裔,威压鳞族圣殿十数年,修为之高,武林年轻一辈难有堪敌。要无声无息潜入他的寝居、一击将人制住,不惊动外头聂沐二少,当真是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