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一下,孔峙带给她的都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裨益,而非空口画的一张虚无缥缈的饼。
他帮她拿回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证件,间接替她偿清了债务,让她拥有了从前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
他为她提供了容身的居所,就算让她离职也没有勒令她马上离开。
他教会了她许多为人处世的方法,改善了她的交际圈,还带她去见了那些生意上的伙伴,拓宽了她的视野和人脉。
他把她介绍给文坛泰斗认识,不遗余力地引荐,让她得以在擅长的领域拥有一席之地,给了她大展身手的舞台。
他给她买衣服,买包包,买首饰,还为她拍下了价值连城的蓝钻。
还有后来她才知道的,他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候给她盖了一件西装,让她有了活下来的勇气。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鼓励下她一点点变得开朗起来,学会了撒娇逗乐,重拾了乐观幽默的品质。
他不要她感激他,也不要她。
她只能默默安慰自己:没他也能赢,没他也能行,没他也能活……
颜乔肚里几乎没垫什么东西,一轮轮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后,不胜酒力。
因为喝得不算太猛,她并没有一下喝得酩酊大醉。
筵席散后她看起来还十分清醒,只是面色酡红,看起来稍有些醉意,舌头尚能捋直,吐字清晰准确。
于是当她拒绝同事送她回去之后,仅剩的清醒的同事稍作犹豫就放她一个人自行离去了。
他们都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或者关心她们的丈夫来接,只有颜乔孤零零、醉醺醺地搭地铁回家。
勉强称为家吧。
虽然孔峙没给她设搬出公寓的期限,但她毕竟离职了,不可以再名正言顺地使用公司的资产了。
明天她还要见房产中介,让对方给她介绍一间便宜的独居室。
她希望房东最好能好沟通一点。
但这将是她第一次租赁出租屋,不被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网约车司机是酒场的老江湖,见到她一副醉态就知道她肯定是喝多了,看似意识还在,实则醉得不轻。
像她这样醉酒的乘客,他们向来是不太愿意载的,哪怕接了单也会视情况临时劝退。
可闹市的夜晚显然反而不太安全,尤其附近是一条酒吧街,街上鱼龙混杂,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司机憨厚淳朴,想起了在异乡读书的女儿,终究是没忍心放任不管,没让她撤单。
颜乔上车后缩在后座倚着车门,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嘴里低声嘟囔:“我就知道,世界上不止他一个好心人。”
司机见状问:“小姑娘,你这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颜乔吸了吸使劲往外流鼻涕的鼻子,可怜兮兮地说:“我跟他不是情侣,也没有和他照过一张合影,我怕不小心流传出去对他不好,只偷偷存了一张和他的朋友们聚餐时的照片,他的席位空缺。”
她这么一说司机就不由得想歪了。
不是情侣,也没有合影,没有合影的原因是曝光后会影响到男方的前途和声誉。
她和他的朋友们聚会他竟然不参加,那么极有可能是因为在家里配正室。
显然已经,这个姑娘是个小三。
也不知道是主动三还是被动三的。
想到这里,司机长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道:“小姑娘,你还这么年轻,有大把的青春和机遇,人生应该才刚刚开始,回头是岸呐。”
颜乔不知道自己已然被司机误解成了道德败坏的失足少女,依然沉浸在失去挚爱的悲恸中,伤心欲绝地说:“可我觉得我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人各有志,也有各自的命运,萍水相逢,司机不好过多干涉,便不再和她交谈了。
年关将近,严冬已隆,室外寒风凛冽,开窗势必吹得头痛。
司机担心她吹病,不论她怎么哀求都不肯给她开窗。
车上开着暖气,热意翻涌中给人以滞闷的感受,酒劲再一上头,实在是想吐。
一到目的地颜乔就连滚带爬下了车。
可冷风一吹,那阵催她发吐的恶心就卡住了,上下不得。
她吐不出来。
夜深露重,耳畔传来聒噪的虫鸣。
颜乔拎着孔峙送她的爱马仕独自走在小区僻静的小路上,两侧是昏黄的路灯,总有两盏灯从不同的角度打出重叠的投影。
她正歪歪倒倒走着变形的猫步,忽然从腹腔反出一阵酸臭的酒水,连同没有消化的食物一起涌到了喉咙口。
这下不但终于有了想吐的感觉,而且根本无法控制,一个没忍住,哇地吐在了旁边的绿化带里。
真脏。
她伸手在包里找纸巾,刚摸到纸巾的包装袋,她就又吐了一波。
这次她有意识地将呕吐物含在嘴里。
可总不能咽下去,她就又吐了出来,愧疚地皱着酡红的脸,不住朝低矮的灌木作揖。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前忽然多了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