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相看了看两人,边走边说道:“明日国公爷进城,街上人多嘈杂,老夫人前去只怕会受到惊吓,实在不宜前去观礼,有托徐先生看住她。”
“是。”徐延年忙躬身应下。
“国公爷乃是大齐功臣,他在前方打仗,我们却没能替他守好这个家,老夫有罪,着实有愧于他。”
杜相长叹一声,语气温和:“外面对府里传言颇多,对老夫的传言亦更多,都骂老夫是司马昭之心,打压铲除异己,迫害忠良。”
徐延年与王大夫垂首噤声哪敢搭话,杜相不在意地摇头轻笑道:“这些骂声老夫听多了,自不会放在心上。但定国公府总还是要在意一二,府里最近死的死,病的病,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明日让明家那丫头也去吧,就让那些酸文人看看,明修德的女儿可还好好活着呢。”
送走杜相之后,徐延年忙差小厮去给明令仪递消息。王大夫看着小厮的背影,喃喃地道:“老徐,你说府里是不是真的是有邪祟,外面的传言李家人是德行不修......”
徐延年知道王大夫没有说出来的话,传言说李家坏事做绝,所以才绝了后。杜相独揽大权逼得许多官员家破人亡,以后也会如李家一样遭到报应。
他斜了一眼王大夫,嫌弃地道:“你这厮,子不语怪力乱神,□□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
“是是是,是我胡说八道。”王大夫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他也觉得自己魔怔了,干笑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不懂朝堂大事,平头百姓只管着能吃饱穿暖,还真不在乎谁是王侯将相,窃不窃国且放一边,杜相还真是少见的聪明之人,气度更是一流。”
徐延年慢慢沿着小径往前走,半晌后方道:“成王败寇,胜利者自然要讲风度。”
王大夫白了他一眼,又笑起来:“不过夫人那样子怯弱的,她在这府里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哪用得上杜相出手对付。
唉,国公爷可不愿意见到她,若是明天她去了,惹眼倒是惹眼,只怕以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就更难过喽……”
第28章 . 合章 无
外面的天际还是青灰色, 秦嬷嬷就起了床,先出门看了下天气,虽然一大早开始闷热, 还好没有下雨,不然今日的典仪就难进行了。
晚上夏薇值夜, 年纪轻的人觉多, 昨夜秦嬷嬷已嘱咐过她要早起, 还是有些不放心,轻手轻脚进了屋,见她已经穿好了衣衫坐在榻上正在打哈欠。
她走过去点了一下夏薇的头, 好笑地道:“去洗洗就清醒了, 今日可出不得差错。”
夏薇头随着秦嬷嬷的动作晃来晃去, 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抱怨道:“知道啦, 夫人说了越是大事前,越要平心静气稳住阵脚。”
秦嬷嬷抬手作势要打她,夏薇机灵地一闪身跑去洗簌,她又开始双手合十祈祷各路菩萨保佑今日定要诸事顺利。
从昨天徐延年派小厮来传了消息起,秦嬷嬷先是难以置信, 接着就开始紧张亢奋,忙着准备要穿的衣衫鞋袜,头面珠宝。
可翻遍了箱笼,里面除了已褪色蛀了虫的大礼之服,其余都是些旧衣衫, 头面珠宝更是连根银钗都拿不出来,最后一根银钗绞了去让绿菊买草乌炖肉,余下来的去买了炭冬日取暖。
明令仪送走小厮就一直拄着下巴沉思, 根本没将穿戴小事放在心上,最后实在是被秦嬷嬷晃得眼晕,才出声制止了她:“嬷嬷,先别担忧这些,现在做也来不及呀,穿旧衫就好。”
秦嬷嬷看着手上已经洗得泛白的衣衫,难过得都快哭了,“夫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穿这些出去怎么好见人?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人前去一次。”
明令仪叹了口气,她们受气太久,秦嬷嬷还盼着这次能扬眉吐气,至少在两个姨娘面前能扳回一城。
现在已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杜相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将她推出来,一是要让世人看看,他并不是睚眦必报赶尽杀绝的小人;二是也算是震慑那些骂他的对家,与他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要趁机看看她是否安分,定国公府里接连发生这么多事,他肯定起了疑心。
李老夫人平时虽然根本不会入杜相的眼,但在现今这个节骨眼死掉,真应了世人骂李家的话,顺带着也骂了他,是老天看不过眼得了报应。
曾退之好不容易捞得了军功凯旋归来,若是李老夫人没了,他势必要丁忧,这一守就是三年,以着杜相的权势,夺情谅也没几人敢有疑义。
可大齐以孝治国,虽说朝纲败坏,流传了千百年的孝道规矩,杜相会不会改,就得看曾退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了。
她起身走过去,拿过秦嬷嬷手里的衣衫放回箱笼,推着她坐下来,笑道:“嬷嬷啊,我穿什么不重要,活生生站在人前的明令仪才最重要。再说我就算穿金缕衣,京城人就不知道我的处境了吗,所以用不着掩耳盗铃。”
秦嬷嬷一听也是,府里的姨娘当家这么久,对外说是明令仪不管事一心向佛,大家又不是傻子,明家一败落,明家女儿就没有再出现在世人眼前,内里的关窍谁又看不明白。
明令仪又叫来夏薇,仔细叮嘱她们道:“明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要谨慎小心,不能强出头,也不要跟着去看热闹。”
几人又说了一会,秦嬷嬷先回去歇息了,明令仪正准备要找乾一,他倒先来来了,拿出叠纸递了过来。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纸上画着两个小童,男童咧嘴笑得牙不见眼,牵着女童的手跳跃,女童抿着嘴没有笑,头上的小揪揪却已飞了起来。
她忍不住也跟着抿嘴一笑,霍让从过年时起,不再写吃饭穿衣的琐碎小事,而是改画画,虽然只寥寥勾勒几笔,画上的人却活灵活现。
过年他的画是男童将手里的麦芽糖塞进女童的嘴里,女童笑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一串口水流出了嘴角。
元宵节是男童与女童手上各自提着一个狸猫灯笼,互相对视乐得开怀大笑。
寒食节是男童手上捏着一只面做的燕子,递到女童面前,女童手上提着一串面枣子与他交换。
明令仪收起纸,嫣然一笑道:“乾一,我们送件大礼给圣上,就当谢谢他的这些画。”
乾一抬头有些惊喜地看过来,明令仪轻声细细吩咐了几句,他不住点头应下,躬身施礼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明令仪晚上睡下时,又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理了一遍,睡着时辰已晚。秦嬷嬷进屋虽放轻了脚步,她还是醒了过来,起床洗漱用完早饭,天已大亮。
外面天气仍然阴沉沉,又闷又热。明令仪瞧了瞧天,自娱自乐笑了起来。
若是下雨,自己这样的打扮被淋雨后,至少脸上不会像被打翻了颜料盘。
她身着半旧衫裙,素净的脸不施脂粉,全身上下更无半点饰物,走到二门处,等在那里的徐延年见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顿时又懊恼又歉疚。
不禁暗骂自己真的是昏了头,明明知道偏院一穷二白,居然忘了备好衣衫头面,只进城吉时已定,此刻断来不及去准备,他也没法子,只能先将就对付过去。
赵姨娘与许姨娘也提早来到了二门处,两人暗自比较拼了命的盛装打扮,都盼着能压下对方一头,身着京城最时兴的宽幅裙,戴着珠冠头面,光彩耀人。见到明令仪一身的寒酸,两人皆是愣住了。
“夫人,你这是.....”赵姨娘满肚子的火气,今日不但是府里的大事,她娘家的兄弟跟着打了胜仗归来,要与曾退之一起进京,也是娘家的大喜,她脸上也跟着有光,喜得连许姨娘平时的挑衅都懒得理会。
她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干脆冷下脸道:“夫人这般打扮,知道的是前去观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要剃度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