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令仪像是没有看到大家的神情,更不理会赵姨娘的滔天恨意。她们已经撕破了脸,她再退缩忍让,赵姨娘也不会放过她。
那就干脆将她的皮揭下来,扔在脚底再狠狠碾碎。
她并不未趁机告状落井下石,而是简单的陈述事实,淡淡地道:“国公爷,赵姨娘的玉石摆件找到了,如今还要搜我的院子么?”
曾退之盯着她半晌后方闷声道:“既然玉石摆件已找到,就不用搜了。”
明令仪也不追究,点点头道:“好,那按着先前你答应的公道,现在该去搜姨娘院子了。不过我只有秦嬷嬷与夏薇,许姨娘,”她转头对许姨娘颔首施礼,客气地道:“你可否让丫鬟嬷嬷帮忙一起搜?”
许姨娘愣住了,心中一动,也客气地道:“夫人有命莫敢不从。”
议定之后,所有人又一起去了姨娘们的院子。
先是从许姨娘的院子搜起,里面自然没有找到她的玉石摆件,搜完之后又去了赵姨娘的院子。
三进的小院精致异常,比起许姨娘院子的清幽高雅,赵姨娘的可以说是富丽堂皇。明令仪如先前进许姨娘的院子一样,站在廊檐下没有进屋,只静静矗立一旁,就像是大家一起搜,只是为了个公平。
曾退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偏院与赵姨娘的院子可以说是天上地下,明令仪的神色始终如常,目不斜视连多看都未看一眼,眼神古井无波,丝毫不见任何的嫉妒委屈。
许姨娘的丫鬟嬷嬷一起进了正屋,秦嬷嬷与夏薇只是跟在后面随意看了几眼,任由许姨娘的丫鬟嬷嬷四下翻看。碍着有曾退之在,她们并不敢大动干戈,可手下飞快的动作与不时的低呼,竟然让周围气氛暗暗紧张起来。
赵姨娘心里直觉不安,可她也说不出有何处不对,只想尖声叫停,可为时已晚。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只能怔怔站在一旁,看着许姨娘的丫鬟嬷嬷像抄家那样,在她居住了多年的地方,将她那些熟悉的东西挪来挪去,虽然最后又放了回去,可她怎么都觉着,眼前的屋子变得陌生了起来。
“啊!这个!”许姨娘的贴身嬷嬷许嬷嬷突然惊声大叫起来,神色紧张手里拿着个桃符奔出屋子,“这个在姨娘净房的马桶底下,与李姨娘先前......”
“胡说!”赵姨娘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掉,她发疯般扑过去一把打落许嬷嬷手里的桃符,尖着嗓子大叫起来:“不是我,是有人冤枉我!”
她额头的汗如雨滴落,混着眼泪一起顺着脸颊流淌,脸上精致的妆容糊了满脸,像困兽那般团团转,藕荷色用银丝线绣着蝴蝶的大幅宽裙旋转开来,在日光底下熠熠生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是你,是你对不对?”她先是指着许姨娘,又转身恨恨地看着明令仪骂:“是你,是你这个贱妇故意使坏!”
骂完她又扑上去,保住曾退之手臂,胸脯蹭着他,哀哀哭泣:“国公爷,我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啊……”
曾退之手上拿起那块写着李老夫人的生辰八字,额头青筋直冒,李姨娘的事又在他面前重现。
他想起还卧床不起的阿娘,小意温存的表妹,还有那对聪明活泼的儿女,心里又痛又怒,所有理智尽失,手用尽全力一挥,抱着他手臂求饶的赵姨娘,她如裙摆的银色蝴蝶那般轻盈地飞了出去,撞在廊檐柱子上,连哭都哭不出来,只缩成一团不住抽搐。
“查,给我查,彻底的查!”曾退之如被激怒的猛兽般吼叫着下令。
长平忙躬身领命退了下去,徐延年盯着瘫倒在地的赵姨娘,丫鬟嬷嬷畏惧曾退之不敢上前搀扶,她额头上已有鲜血渗出来,缂丝料子浸了血,登时污渍斑斑再也洗不干净,变成了块旧布。
他心里说不出的荒凉,惨笑着摇摇头,拉住还在愤怒乱转的曾退之道:“国公爷,你先冷静一下,赵姨娘受了伤,先找个大夫来瞧瞧吧,等查出前因后果来,再处罚也不迟。”
曾退之下意识抬头朝赵姨娘看去,她鲜红的血令他心针刺般痛,他停住脚,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曾退之百思不得其解,眼底渐渐浮上些惨痛,闭上眼点了点头。
明令仪瞧着眼前的闹剧,只觉得荒唐透顶。曾退之的宠爱也不过如此,不过瞧着现在这模样,只要赵姨娘能够醒来,她聪明又有倚靠,定会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只是她递了把刀给许姨娘,就要看她们究竟谁厉害了。
明令仪上前对着曾退之曲膝施礼,恭敬地道:“国公爷,府里的压胜之事不绝,只怕对老夫人与国公爷运势有碍。我身为国公夫人,定当为府里分忧解难,只是我能做的也只是念经祈福。求国公爷恩准我去福山寺,为老夫人吃斋念佛,保佑她病早日好起来。”
曾退之盯着明令仪,她双手合十微垂着头,神色悲悯,良久之后终于点头同意了下来。
第33章 无
国公府内上下乌云笼罩, 愁云惨淡。
明令仪却悠然坐着马车,远离了这一团混乱,去了福山寺祈福。
山上备有给香客的客院, 男女香客分开,单独的院落虽然小巧, 但胜在清幽, 尤其是夏季时凉爽舒适, 这时在山上住着最为惬意不过。
“夫人真厉害,说能上山避暑还真的来了,还不用住在山下明庄里受气。”夏薇将包袱里带来的换洗衣衫整理好, 喜得在府里憋出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秦嬷嬷拿着布巾擦拭案桌塌几, 接过话叹了口气道:“厉害是厉害, 可真是吓死人。我倒宁愿夫人永远不受这种罪。明庄里都是赵姨娘的人, 如今她恨极了夫人, 住进去岂不是找不自在?”
“那可不是,赵姨娘伤了头,醒来是醒来了,可人还是有些糊涂,有时哭有时笑, 连着晋哥儿与岚姐儿也一起哭,老夫人还是没什么起色,只怕国公爷快愁白了头。”
夏薇神情迷茫中夹杂着些许的悲哀道:“先前国公爷那么宠爱赵姨娘,得了好的东西,必定会记得送去她院子一份。张厨娘说, 府里只要有新鲜吃食,怎样送去给几个主子她们暗自有一套规矩。
送给李姨娘的,必定要量多;送给许姨娘的, 一定要精致好看;但是送给赵姨娘的最难,量不能少,还得是顶好的,一定不能糊弄。
国公爷回京之后就没得安宁过,可还是不顾天气炎热亲自来给姨娘们撑腰,前后不过眨眼间,他就翻了脸,以前的那些恩爱统统不作数。
嬷嬷,你说他这些日子大多数都宿在赵姨娘院子,夜夜相伴的枕边人,他怎么忍心下得去这样重的手?”
秦嬷嬷斜了她一眼,嗔怪道:“你问我我问谁?不过我知道啊,恩爱恩爱,爱没了还有恩,日子还能过下去。赵姨娘生儿育女有功,又有娘家兄弟在,这就是大恩,这事吧,估摸着就雷电大雨点小。
李姨娘与她的一对儿女没了,总不能让另外的也跟着没了,那整个国公府不就只剩下了许姨娘生的允哥儿?”
说到这里她悚然而惊,转头看向坐在窗棂下安静煮水烹茶的明令仪。曾退之还没有嫡子呢,若是让夫人生,这事太为难她,若是不让夫人生,后果又让人不敢去深思。
明令仪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察觉到秦嬷嬷的视线,转头对她笑了笑道:“嬷嬷,该去提午饭了。寺里的规矩重,去晚了我们就要饿到晚上才有得吃。”
秦嬷嬷被她一打岔,登时将担忧抛在了脑后,放下手中的布巾忙不迭跑去提饭食。夏薇也整理好了包袱,上前坐在小杌子上帮着煮水。
明令仪看了夏薇一眼,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夏薇,你家里还有哪些人啊?”
“都没了,阿娘连着生了三个女儿才生了弟弟,家里穷,为了养好弟弟,我吃得多最先被卖掉。后来另外两个姐妹也被卖掉了,不知卖到了什么地方,再也没见过。”
夏薇手脚不停,神色平静:“前几年一场天灾,听说阿爹阿娘还有弟弟都没活下来。”
明令仪歉意至极,忙道:“对不住,又勾起了你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