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突然涌过沉闷的一记痛,我抓住前面座位的靠颈,皱缩着额头,紧闭着眼睛。
“小姐你没事吧?”司机问。
“停车,停。”
车子急急地在路边停下,我摸到口袋里的现金,五十或者一百,丢给了司机,失魂落魄地从车里滚出来,我看见夜色中高耸入云的尚古大厦,淡金色的“尚古”二字在美轮美奂的一片霓虹中脱颖而出,睥睨众生,我看到宏伟摩登的巨幅广告片,光鲜亮丽的人,卓尔不群的风景……
夏日的那一天我曾驻足观望这一切,感叹于自己的渺小,又不愿认命。几个月过去,我不知不觉地靠近它,触手触碰到一切的繁华、卓越、宏伟、美妙……那是不是一场梦?一场不甘平凡的人注定跌入的无稽之梦?
我的脚下跑起来,尚宛,你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往她的方向跑去,我需要她告诉我,肮脏的皆是肮脏之人的信口胡诌,阴谋的对立面是我深爱的人,告诉我信仰与爱不可摧,告诉我哪怕这世界山崩地裂,她都是真的。
我跑进了尚古,她给我的门禁卡让我一路绿灯,电梯在我焦躁的等待下停在了42楼,我冲出电梯,冲往她的办公区,冲进了她的办公套间,冲进了她的办公室……
她坐在办公桌前,抬头错愕地看着我,我走过去,将那摞画儿甩在了她的办公桌上,看着它们在那张偌大的桌子上无处遁形的窘迫模样,尚宛低头去看,翻了几张,又抬头看我。
“你……”
我走上前去,未等她说出第二个字,我捞起她,惹得她小声惊叫一声:“来往?你这是怎么了?哪来的这些画儿?”
我没有接话,不明白她看到了这些画儿怎么还不好好跟我解释,她身上香水的余味混着体香,霎时传入我的鼻息,那曾经让我沉醉的好闻味么,此刻却扎得我心剧痛,悲伤注满胸腔,我将她甩在一旁的沙发上,就像刚才甩那些画儿一样。
“来往?”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跪跨在她的小腿上,扯出她衬衫的衣角,撕开裙子拉链,在她依旧压抑着的询问和求饶中扯下了半边裙子……
右侧腰上,那粉色的印记,纹身清洗后留下的印记,和画儿上一模一样的印记,赫然跃入我的眼帘。
胸腔里某块肌肉一阵抽搐,我的呼吸急剧错乱了一拍,我看到她在我手下挣扎,流泪,拼命地去遮挡自己的身体和那块印记,惊恐的眼中映出我要喷火的眼睛。
是啊,一切真相大白。
突然她停止了挣扎,认命地闭上眼。
我却颓了,像一只瘪了的破布口袋,肩膀塌了,身体塌了,心,也塌了。
“骗我骗得爽吗?”我哑着嗓子。
她依旧闭着眼,泪水从眼角划出,唇角却浮上一丝讥讽的笑意,“随你怎么想。”
这一句激怒了我,我重新坐起身子,“解释啊!你为什么不解释??让我听听啊!你怎么解释我都听!”
她睁开眼,平静地望着我,“你这么不信任我,我为什么还要解释?从我们认识,从我们都不熟悉开始,你问过我那么多次,我也告诉了你那么多次,到头来,不还是这样。”
“你有哪次真正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的??”
“我不说的都是与我俩无关、也不能够说的,我说过的,都是真的,将来有些事,我是打算慢慢告诉你,可今天你凭一摞画儿就这样对待我,我又何必?”
愤怒转为委屈,她为何不明白,这不是一摞画儿的事,是所有的信仰,所有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世上没有那么坚不可摧的事情吧?什么不可以在一瞬间崩塌?
“好,”我转过身,走下沙发,“是我不配走入你的世界,到此为止吧,尚宛。”
☆、灰色的头像
我想,在我不算漫长的人生中,也经历过几次世界的几近崩塌,却没有哪一次如此让我无助、绝望。
来从善入狱那一年我还算小,少年不识愁滋味,懂得越少越不知道害怕,如果让我现在回头看,那才是我人生毁灭性的打击,家散了,学业丢了,一切都成了前尘旧梦,可那年,我却耸一耸肩膀过来了。
吴菲跟男人跑了是有前兆的,而在她有前兆之前,我自己就已经反复思量,觉得该放她走。所以那一场绝望来得绵长,又有序。
可今晚不同,我足够的懂事,这灾难又来得足够迅猛突然,就像我春风和睦走着走着,迎头一桶冰水夹杂着冰凌倒下来……
刚分手的时候就如同让利刃割了一刀,疼痛会延迟到来。
延迟给了我足够的时间,人模人样地打车回家,洗漱,甚至还和我妈讲了个电话。我没有抽烟,没有喝酒,没有眼泪,我把一切锁在那个行尸走肉的躯壳里面。
但我睡不着。或者说我的大脑断断续续流连在胡思乱想的浅眠里,一会儿我在摔打一只满脸眼泪的望潮,一会儿我半梦半醒地想,局要重新开张了,怎么去跟老客户们说,一会儿我又想起,当初灼冰把萧梓言搞上床,靠的就是帮她画裸画儿……
直到那些飞驰的火车车厢一般的思绪里出现了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渐渐清晰,是错愕的眼睛,惊恐的眼睛,委屈的眼睛,温柔的眼睛……
悲恸像一只化不开的恶球蹲在我的喉咙上孵化,此刻让我“哇”的一声娩出来,成人之后,我像是第一次哭得这么大声这么尽兴,我在无人观赏的黑夜里失声痛哭,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触动我痛点的却不是别的,而是尚宛的柔弱和无助,她像狂风中一朵伤痕累累的花儿,我不知道过去的十年她经历了什么,却知道这天晚上,在我的手下,她被撕开了衣物和尊严,她的眼泪,她手忙脚乱的遮蔽,她带着最后的一点骄傲,平静地控诉了我。
尚宛,尚宛……我在黑夜中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惦念着记忆深处最爱的爱人一样呼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就算只说一句,说灼冰那畜生编的,说那画儿是假的,哪怕你态度软一软,告诉我现在为什么不能说,啥时候能给我说,你对我软一软我都能接受啊,尚宛,我多么珍视你,捧你在手心,你不愿意我都不舍得碰你一寸一毫,可今天一个混蛋捧着一摞裸体画告诉我那是你,你身上的印记恰恰又对上了,她把你说得那么不堪,你知道这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凭什么我那么小心呵护着的东西被一个混蛋这样糟蹋?你可以有过去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可不该是灼冰那个混蛋,也不该一次一次都告诉我你和她没有关系啊!
我哭得狼狈,眼泪不停地顺着腮流到脖子上,我按亮手机想找她,却在想到这些之后收了手。
我不知道那天夜里自己什么时候哭累了,什么时候终于睡了过去,也许是天开始放亮的时候,醒来未睁眼的那个瞬间,所有的记忆涌上心头,我想把,我和尚宛分手了。
我赶紧去摸手机,那上面静悄悄,惊涛骇浪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继续闭上眼,强迫自己再次睡去。
中间醒了几次,最后一次彻底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我摸出手机,有两个广告,有阿佑问我一道菜的做法,而尚宛,以及一切与尚宛有关的人,都沉默着。
我挣扎着把来,镜子里的人已经颓废得爹妈不认,我去洗了个澡,稍微拾掇拾掇,去了尚古。
今天本不该我上班,进办公室的时候老J不在,“盆地”凭着他特有的敏感嗅到了一丝不对,凑过来问我还好吗,我笑着跟他说一切都好。
我是来办辞职的,人轴皮又薄,觉得没脸再腆着脸继续赖在尚古,这一切都是尚宛给我的恩惠。
而我也存着另一番不可告人的侥幸心理,我想尚宛如果很生气或者很拉不下脸联系我,那么如果在公司偶遇了呢?她愿不愿意重新跟我说,说那一切都是误会和阴谋?
我登陆了小S,希望我登陆时她会收到好友上线提醒,但当我看到她灰色的头像时,我知道我的希望又灭了一个。
我从未看过尚宛不在线,以往我来上班的时候她都在,虽然大多情况她的状态是“忙碌”,但从未灰过。
我突然有些担心,担心她昨晚后来做了什么,回家没,安全吗……我怎么没有想过这些,总觉得她被保护得很好……我看到景怡在线,便壮起胆子去戳她。
——景秘,尚总在吗?
她隔了会儿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