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寒川

第1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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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进急得半死,好说歹说又拦住钟燃,一边喊道:“珩北,那是误会,当时情况紧急……”
“没他妈那么多误会!”顾珩北眼眸里寒芒迸射,宛如利刃出鞘直刺纪宁生的心脏,“除了你弟弟,你眼里还把别人当过人?你把你弟弟当过人?你看看他!”
顾珩北长臂一伸把呆呆站在他后面的纪寒川拉到前面,让纪宁生看个清楚,“他现在看到你就烦!从你到他身边,你做过什么事情是对他有帮助的?好好的阳光正道你不走,成天往浑水里钻,一天鼠辈,你就一辈子鼠辈!”
顾珩北胸中沉潜着一把怒火,犹如海底深处压抑经年的熔岩猝然爆发。
“今天你弟弟在这里,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敢不敢对他承认一句缅北是你自己要去的?你敢不敢跟他承认在火锅店里你故意晕倒就为了把他从A国叫回来?从那之后你没一天不在撺掇他跟我分手!你无所不用其极撮合他跟伊万卡在一起!你闹死闹活闹自杀把他折磨得疲惫不堪,你像条蛇一样缠着他恨不得缠死他!他现在痴了傻了你怎么还有脸好端端站着?你怎么还有脸碰我侄子?!”
纪宁生单膝跪在地上,脸色半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像是一株枯败的树桩。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他的弟弟站在他面前,头和脸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露在外面,陌生而疏离地望着他。
迎面而来的还有顾珩北冷冷的逼视,手术刀一般锋利的洗礼,纪宁生听到顾珩北落下最重的一刀,将自己从里到外捅个对穿:“纪宁生,你记住,纪寒川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功不可没!”
住院大楼通往外面的路上人来人往,许多人往他们这边看。
钟燃听得蹭蹭冒火,但他还是拉了把顾珩北:“小北,孩子还在那。”
顾珩北回头,顾聿泽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他从来没看过小叔叔发这么大的火,吓坏了。
顾珩北走回去把孩子抱起来,一言不发迈着大步往前走。
纪寒川跟在顾珩北后面,亦步亦趋。
纪宁生被徐进扶起来,身躯摇摇欲坠。
“纪哥,”徐进轻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纪宁生摇了摇头,他嘴巴开开合合了好几次,好容易发出一点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粗砺的砂纸狠狠搓磨过:“你去跟他们吃饭,我自己回去。”
纪宁生机械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来时的路走,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又走回电梯里的,只觉四面金属墙壁合围,像是冰封的冷窖,空气里的每一粒分子都凝固成淬着冰的刀刃一点点凌迟着他的血肉和骨骼。
他蹲下去,紧紧抱着自己的臂膀,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一点疼痛和寒冷。
但是没有用,顾珩北的话音在他耳边不断回旋,将他整个人罩进一口被鸣撞的大钟里,巨大的回声震裂他的耳膜和心肺——“纪宁生,你记住,纪寒川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功不可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最初的时候,他只是想照顾保护自己的弟弟。
“小宁,这是弟弟,是除了妈妈以外跟小宁最亲的人,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保护弟弟知道吗?”
“可他不是妈妈生的啊。”
“但没有他的妈妈就没有我们,我们做人要懂得感恩。”
他趴在床沿,看到襁褓里丑丑干干的好像小老鼠一样的孩子,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小老鼠唧唧呜呜地哭,然后揪住了他的手指,那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同样也还是昨天,他一手带大的青年站在他面前,眼神冰冷憎恨,纪寒川一字一句,不曾扬高音量,然而字字见血:“哥,这么多年,我不曾对你不起过,你口口声声要我幸福,可你今天做的这一切,把我的幸福彻底葬送了,你记住,如果我被毁掉了,这不是顾珩北做的,是你造成的……我不能原谅。”
……
“依我看,现在最该接受治疗的不是纪寒川,而是他那个哥哥,”医院附近的某个饭店包厢里,钟燃斜靠着椅背,毫不客气地吐槽,“他有很严重的人格障碍,偏执,分裂,躁狂,抑郁,原来你那么多年都忍着这么个人?顾小四,你是从小没见识过什么叫苦辣咸,特意搁这家人里头体味人生百味呢?”
徐进在外面点活鱼,包厢里只有钟燃和顾珩北,还有两个听不懂的直接被无视。
“那你错了,”顾珩北把顾聿泽的羽绒服扒拉下来挂到椅背上,“我一年跟纪宁生在同个屋檐下的时间加不满三天,倒霉的都是纪寒川。”
纪寒川和顾珩北之间隔着顾聿泽,他正低着头用筷子戳面前消毒餐具上的那层塑料,听到顾珩北喊他的名字立刻抬头看顾珩北,像个乖巧的狗狗似的晃了晃脑袋。
顾珩北没眼看那傻样:“自己把外套脱了,挂椅背上。”
纪寒川乖乖脱了羽绒服。
钟燃一怔:“你说你其实没怎么跟纪宁生正面冲突过?”
“对,”顾珩北点头,“纪宁生刚去A国的时候住疗养院,他闹几次自杀我都是在华人朋友圈里听说的,后来有一回看到有人拍的视频我才认出那是他,吃瓜吃到自己家……干什么?”
服务员进来送饮料,几瓶可乐外加两瓶旺仔牛奶,顾珩北在顾聿泽和纪寒川面前各放了一罐,纪寒川却抓住他的手。
“北北痛……”纪寒川扁着嘴,滚圆的眼泪啪嗒一下,掉在顾珩北手背上。
那是顾珩北打纪宁生的时候擦伤的,只是蹭破了一点皮,之前根本没什么感觉,被纪寒川的眼泪一烫,痛得像是洒了蜡油。
纪寒川一哭,顾聿泽也发现他小叔叔流血了,“哇”一下也嚎啕大哭:“小叔叔,呜呜呜,我小叔叔流血了,好痛……”
包厢里响起二重奏,一个比一个嘹亮,几乎要震裂天花板,顾珩北又好笑又好气,心里又有些酸软。
钟燃让服务生去找双氧水和创可贴来,顾珩北把顾聿泽抱到腿上哄了哄:“没事,小叔叔不疼,就擦一点点皮,小泽乖……”
小孩儿慢慢被哄下了,大孩儿一个人担负起哭嚎大业。
顾珩北头疼欲裂,还是用老办法来对付:“纪寒川,你要是再哭就给我出去!”
纪寒川这次却没有憋住,反而放声大哭,越哭越厉害,哭到水淹包厢,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钟燃提醒道:“你这种差别对待他只会更伤心,他现在跟小泽的心智是差不多的,小孩子哭起来的情况很简单,饿,痛,怕,委屈以及感觉到不被喜欢。”
“当然,”钟燃说,“哄起来也是很简单的。”
顾珩北仰头望了下天花板,然后把顾聿泽放回椅子上。
顾珩北起身走到纪寒川旁边,揽住他的肩膀,手心按在他光溜溜的后脑勺上上下抚了抚,轻声道:“别哭了……乖了……”
最后一句低喃如轻絮鸿羽,无人得听:“……你怎么成了个嘤嘤怪了,憨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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