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丑了。”李牧野从左手的袖子里取出塔罗牌,道:“牌在这只袖子里,刚才喝酒的时候放进去的,用的的确是禅武宗千叶手法,翻手时收起来的只有一张。”说罢,亮出右手,从手背后面翻出一张牌来。
“佩服。”岳东雷表面不动声色道:“尊驾的眼力,精度,速度,协调性都已经登峰造极,的确够资格跟老夫赌上一局。”
李牧野道:“赌注是你我的两条命,输了的一方如果舍不得死,也可以选择回答胜者提出的问题,你同意跟我对赌,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你若不同意,下一秒这里会化作火海,我会一直找你麻烦,直到你接受,你该知道我不是说说而已。”
如食肉兽之间微妙的本能感应,高手之间也存在着一种相互感知衡量的本能。
岳东雷点点头,道:“乡音难得,更难得棋逢对手,本该好好较量一番,此间粗鄙嘈杂不配佳客,请上二楼。”
李牧野跟着他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布置雅致的办公室,面对面坐下来,彼此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李牧野看着桌子对面的中年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根据姬雪飞提供的情报,眼前这个人,不贪女色,不爱财帛,五十岁以前酷爱豪赌,以赌品佳闻名。五十岁以后独爱枯山水,雅逊高洁,深居简出,绝非恣骄狂悖之人。
岳东雷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白既黑,有时候佛能渡人,有时候魔比佛更能解决世间的问题,就好像刚才楼下那人,什么法律正道能把他教会成好人?什么佛法慈悲天主仁义能让他做回好人?依我看都不如一枪了账回炉重造来的干脆,我以佛心入魔道,修的是入世有为之法,比之浊流滔滔作壁上观者,只怕还要高明些,至于是贼还是佳人不过称呼罢了。”
李牧野单刀直入道:“白无瑕害死了你兄长,你似乎并不介意?”
“这世上被岳东天害死的人更多。”岳东雷道:“更何况白堂主倾国之色,盖世英才,襟怀抱负皆非常人可比,鸿鹄登云,凤舞九天,岳某何幸至哉,幸何如之,才能鸟随鸾凤人伴贤良,又岂会因小节而废大志。”
白无瑕洗脑的本事李牧野早就见识过了,玛格丽特那般出色的人物都不免为其所惑,何况其他人。眼前这位前武榜大宗师中毒更深。
“她已经走火入魔,妄想挑起世界范围的战争,一旦被她成功了,你可知道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李牧野道:“人心所向,即为天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她的想法本身就是倒行逆施,真难为你这么明白的人却看不破这么简单的道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岳东雷道:“这世界早已是一潭死水,放眼过去,举世皆贼,人人争利,个个逐名,任其发展下去,终不过灭亡之道,杀戮和战争固然可怕,却可以帮助这世界破而后立,人生百年,行色匆匆,佛也好,魔也罢,终归尘土,何不趁有生之年,以有为之身,尽己之才直抒胸臆抱负?”
李牧野道:“我不是来劝你的,也不想被你劝说,咱们还是进入正题吧。”
岳东雷却似乎谈兴正浓,道:“你是想借我的嘴知道白堂主的真实想法,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觉得如何?”
“你是个理想化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人,我不是,我就是一个大俗人。”李牧野道:“我喜欢这浑浊的世道,也不讨厌你这种清醒明白的批判主义者,不过在我看来,你这种人也就是纸上谈兵书生意气,要知道人性如燎原之火,一旦被你们煽动起来,未必还会如你理想的那样构建出一个完美的新世界,浑浊糊涂也未见得全都不好。”
“你是想说那套长江水清,黄河水浊,两边皆可润泽天下,又皆不可泛滥的帝王心术理论吧。”岳东雷面露激越之色冷笑道:“李先生,你是代表玄门来的,自然是带着高高在上的立场看问题,玄门那一套自欺欺人的玩意只适合君君臣臣的老套路,不适合我们白云堂,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是白堂主错看了你。”
至人者非佛既魔,人一走极端,不管往哪边走都不是好事儿,这个老愤青没救了。
“我是来杀人的,但不但万不得已,我并不想这么做,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该知道我跟白云堂和白无瑕的关系。”李牧野道:“你告诉我白无瑕究竟要做什么,然后诈死换一条生路,如何?”
“李牧野,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赢我?”
“我没有去找其他人的麻烦,直接来找到你,就是想能找到一个相对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李牧野道:“说实话,我本人对白云堂和玄门之间的矛盾不感兴趣,但我有必须来这里的理由,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交代得过去的理由,我也只好与你兵戎相见,不到万不得已,我真不想跟无暇反目”
第四百一十二章 无耻故无我
打扑克,所有赌博活动中最常见的方式。李牧野和岳东雷不约而同选择了最简单快捷的方式分出高低。然而,此打非彼打。一副牌摆在桌子中央,最大的牌只有一套,抓到的人就是胜者。这样一来,打就成了真打。
德州玩法,规则简单,过程却注定了不会简单。
扑克放在那里,两个人同时出手,各凭本事拿到自认为最大的牌,同时阻止对方拿到大过自己的牌。
岳东雷的手上有绝活儿,他的指甲盖稍长,刀片似的,能够轻松的在桌子上留下深深的沟槽,对付人体的皮肤和血管自然更不在话下。李牧野的手上功夫比他差了一筹,所以必须比他更精准快速。要避其锋芒,同时还要拿到大家都想拿到的大牌,自然难度倍增。
岳东雷占据上风,眼看那张黑桃a就要被他拿走,李牧野的手指间亮起一点明火,岳东雷微微变色:“你居然敢在手上用三净火!”说着,果断放弃了。那张黑桃a随即化为灰烬。
李牧野道:“我习武天赋一般,没你的铁指寸金的功夫,只好尝试一些外科手段。”
岳东雷不再搭话,翻手又去抓红桃a,李牧野如法炮制与之争夺,二人手腕交错,竞逐,一张红桃a在两人之间宛若穿花蝴蝶上下翩舞。岳东雷足下忽然抬起,猛踢向李牧野的肚子,李牧野左手忽然下压,砰的一下将桌子压塌,抓住了岳东雷的膝盖,岳东雷筋肉绷紧,本意是想仗着腿功的力道将李牧野踢开,却忽然感觉腿上一麻,顿时意识到中毒了,他猛然向后一仰,同时另一条腿蹬在桌子上,剩下的扑克哗啦一下被他踢的飞起。
李牧野去抓红心同花,岳东雷干脆放弃了同花,去抓四条老k,二人为一张红心k展开争夺。岳东雷左腿麻痹,不知道中了什么暗算,不免有些分心,手法上本就不如李牧野,此消彼长下,最终那张红心k被李牧野抢了去。
岳东雷皱眉道:“你的体术修养已经达到个人所能及的巅峰,不去练几手绝活儿,却在这不入流的无耻小术上下功夫,还真是让老夫大跌眼镜。”
李牧野道:“天赋所限,我个人的大宗师境界也不过如此了,即便是下大苦功练出个黑砂掌之类的绝活儿,也不可能比得上你们这些天赋卓绝的功夫天材,倒不如选一些更能发挥我实力的皮毛小术用用功,这不是效果不错吗?”
“我以为功夫修养到了宗师境界,就该有与天争命,砥砺磨砺自我的宗师精神。”岳东雷道:“看样子是我高看你了,老夫很难想象,当一个人能清楚的感知到自身机能的极限能力,精准控制每一块肌肉爆发出的力道,甚至是新陈代谢速度都尽在掌握,却还会相信自身以外的东西?”
“多谢教诲。”李牧野道:“不过很遗憾,你的确是高看我了,我一直都不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我是个实用主义者,只要是能让我活下去的本事都是好本事。”
岳东雷苦笑:“我终于明白了白堂主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喜欢你了,好吧,你赢了。”
李牧野拿着红心同花顺,道:“你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回答我的问题还是把命输给我?”
岳东雷道:“你问吧,能回答的一定据实相告,若不能回答,说不得也只好请你费些手脚来取我这条老命。”
“你身上中了毒,腿脚不方便,一身功夫大打折扣,你我实力本就相差无几,你强在真功夫和格斗经验上,我胜在花样多一些,现在此消彼长,胜负已无悬念。”李牧野道:“我今天不想要你命,只想知道一件事,当年江秋平是不是在你相助下才杀了埃斯科巴的?”
那件事发生在十七年前,已然是陈年往事,似乎跟当下没多大关联。李牧野既然这么问了,自然是心中已有判断。岳东雷想了想,立即把握到其中关键,道:“你想挖出霍泽身边的白云隐士?”
他说的这个白云隐士大约就是姬雪飞所说的白无瑕派到各个江湖帮派中的西贝货了。
“你错了,实不相瞒,我根本不关心白无瑕的什么计划,挖出一个江秋平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问你这个只是想证实一件事。”李牧野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就够了。”
岳东雷凝眉沉思,道:“你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牧野道:“我从来没表达过一定要如何的立场,在我看来,玄门和你们白云堂都不是什么好鸟,也都算不上什么坏人,江湖争霸就是狗咬狗,谁赢了谁的道理就最大,玄门说你们是魔,他们标榜道义,限制人性自由,为了所谓的大义也没少作恶,那一套稍微失控,破坏力比你们只大不小,他们绑走了我妹子,逼着我跟白无瑕作对,这他吗又算哪门子的道义?”
岳东雷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想证实什么?”
他虽有死志,却终究还有放不下的事情。
李牧野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李中华和孙德禄关于白无瑕人品心性的判断是否准确。”
“这件事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试想一下,我和她只差了一岁,可我还在撒尿和泥时,她却已经能够筹谋暗算自己名列榜前列的亲堂兄了,这样天生恶毒的女人谁敢跟她好下去?”李牧野道:“不过既然你心存顾忌,不肯给我一个明确答案,我看这个问题就算了吧,我今天没什么把握取你性命,咱们改天再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