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日修冷然喝道:“你不肯配合,我杀了你以后再去找你哥孙德福,听说那个鼠大王在太湖下面的溶洞里建了个真正的鼠国,找到那里,老夫的虫神又可以大快朵颐一番。”
李陈二人身处的位置在山阴处,巨石当道,阴影遮蔽,往外看容易,外面人往里看却要视线受阻于巨石。看意思,这俩人还要继续耗子动刀,一时半刻的未必能注意到小野哥和陈二姐,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五部地师门?”陈淼悄声问道。
李牧野摇头,道:“我就知道有日月两部,其他一概不知,这五部的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说。”
陈淼道:“你不是刘长风的徒弟吗?那老贼就是百年江湖的活字典,什么都知道。”
李牧野道:“我这不是还没正式拜师嘛,不久前刚把他给我的那些东西还给他。”
“你真不打算跟李中华两个父慈子孝?”
“我宁肯跟您一伙儿。”李牧野腆着脸说道:“李中华太不是人了,我耻于与之为伍。”
陈淼道:“你这话从这里说出来,得在莫斯科听,我可不敢信你这小骗子。”
李牧野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您爱信不信,我反正今后是跟李中华划清界限了。”
陈淼笑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压住南海门,所以才这么说,我若是这么容易就信了你,这么些年在这一行里岂不是连骨头渣子都被人吃干净了?”
“您真是圣明,我这点心事根本瞒不过您的眼睛。”李牧野坦诚的:“那要我怎么说您才能相信呢?”
陈淼想了想,道:“这两天跟你这孩子困在这里,让我想起了许多我儿子小时候的事情。”她顿了顿,忽然问道:“你知道白雪跟我是什么关系吧?”
“您是想让我跟她似的拜个干娘?”李牧野摇头道:“这个不大合适吧,我跟阿辉哥是兄弟论交,拜您做了干娘,那我不成了他的大外甥?”
陈淼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我身后无人,南海门陈氏子弟有多少削尖了脑袋想要归到我膝下?若不是我跟你有过一段乳儿义母的缘分,我会瞧得上你这满嘴跑火车,一肚子阴损毒辣的小畜生?”
“您不在乎我是李中华的种?”
“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这孩子虽然绝情毒辣,但只是对十恶不赦的敌人,对待与你有恩的人,你从来不会恩将仇报。”陈淼道:“我这两天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你,就是想你知道,我为什么恨李中华,又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情,但现在我不想继续这么对你了。”
“说实话,这事儿对我来说挺美的。”李牧野道:“我这辈子命苦,就我那亲妈把我一扔就是二十多年,再见面的时候都认不出我来了,您说她对我能有多少感情?别说您还奶过我,就是个素不相干的人有您这权势地位”
“别废话,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叫我一声妈吧。”
“那个您先下来,我好好给您磕两个头,谢谢您的哺育之恩。”李牧野道:“不过这妈还是算了,我已经认了娜娜她妈,不能逮谁都这么叫,咱娘俩心到神知,我给您磕完头,还是叫您二姐方便些,好听也得劲儿,您这面相往人前一站,说有我这么大个儿子,没人信服啊。”
“小瘪犊子,嘴巴真贱!”陈淼道:“像你说的,心到神知吧,你愿意怎么叫也都随便你,这头也不用磕了,不过如果咱们能活着出去,法律上我得跟你签个协议,你名义上是我儿子,有继承权,也有必要时帮助我做事的义务,只要你接受这个条件,我这当妈的自然也有义务和资格保护你。”
“您说这个就是个形式,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李牧野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南海门一直找我麻烦,我既然敢动太平会,就不怕紫云黄氏报复。”
陈淼道:“你想多了,李牧野,我不是要控制你,只是如果没有这个母子关系,我也不方便出头替你压制南海门的黄李两家,你是我儿子,就等于是南海门的外戚子弟,他们要对付你,我动用长老会首的权利为你说话也理直气壮,你这孩子心太野,我不可能像对小白雪那样对你,懂吗?”
“就是名义上的母子,然后实际上还是合作关系。”李牧野道:“是这个意思吧?”
陈淼道:“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能接受不?”
这个若是还不能接受,小野哥这两天的哏就白捧了。这件事之后已经把南海门得罪死了,即便是有玄门撑腰,自身实力作保障,也不可能完全高枕无忧。如果能得到陈淼的支持,最起码不用担心某一天黄永昊会从天而降来摘小野哥的脑袋。李牧野欣然同意,没问题三个字话音未落,忽听左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李陈二人听的胆战心惊,赶忙循声看过去,只见一头鼠神兵被那头猰貐恶虫扒开了肚子,内脏奔流,群鼠争抢啃食,情景惨烈不忍目睹。而另外一头鼠神兵飞扑过去营救它的时候却被猰貐恶虫的爪子掏走了一只眼珠。那猰貐恶虫得意洋洋的舔着自己的爪子,忽然转身往李陈二人这边看了一眼。
“皮日修,你快住手!”一直骑着大白老鼠在水中的孙德禄焦急的大声叫道:“快让你的猰貐恶虫停下,别再伤老夫的孩儿们,老夫认栽了,愿意与你合作也就是了。”说到最后竟已经潸然泪下。
峭壁上传来一声呼哨,那猰貐兽果然不动了,蹲踞在粉色巨虫身边。群鼠辟易,刚才还惨烈热闹的场面迅速冷却下来。
皮日修道:“鼠国孙氏兄弟,鼠大王孙德福置身世外,不在文武虚名之列,你孙德禄则投靠了白云堂;蛇魔窟一脉的参色和尚加入了逍遥阁,他师弟色空当年入昆仑寻龙不知所踪;日部虫地师还有个高月龙,迟早我也要找他算账;还有羽部的赫连飞鹰,听说这个人一直在世界各地周游,为的是养天雕雷鹏,这几个人,你可知道哪一个的下落?”
陈淼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天雕雷鹏吗?”
李牧野道:“就是两种很厉害的鸟,虫地师这行当以捉虫养虫为方术修行手段安身立命,这当中就包括羽虫,也就是飞禽当中的虫,天雕和雷鹏都是传说中的羽虫,不是大自然缔造之物,而是人工培养生成的厉害羽虫,养成了以后,可以派出去捉奇兽,采绝壁深壑里人迹难达处生长的特殊草药,还可以用作临敌交手,赤手空拳下,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是对手。”
那边孙德禄已经服软,正在操控鼠群褪去,同时回答道:“老夫只知道参色和尚在婆罗洲养蟒魁,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又道:“参色和尚投靠了逍遥阁,多年前曾与家兄有过一番交集,所以知道他的下落。”
李陈二人眼看群鼠褪去,皆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陈淼,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从李牧野背上下来,道:“这皮日修是永昊的朋友,这回总算有救了。”
李牧野道:“您还是先别急着出去,这些老江湖都是无法无天的魔头,行事不可依常理推测,等一等看看再说吧。”
只听皮日修道:“孙德禄,你既然认栽了,老夫也不为己甚,只要你肯把你们鼠国部的丹书虫宝交给我,老夫就放你一条生路便是了。”
陈淼听到这儿秀眉微蹙,轻轻叹了口气,道:“孙德禄如果交出东西就死定了,这皮日修若真接受了他,又何必急着取什么宝贝,应该是先想办法控制住孙德禄才合理,彼此交往深了,人在他手下控制着,要什么宝贝拿不到,他所以这么做,多半是因为自身实力不济,全仗着那猰貐虫兵厉害,所以自知没办法完全压制孙德禄,便索性动了取宝杀人的念头。”
她搞阴谋诡计半辈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皮日修动了杀心。随即想到:他若是杀了孙德禄,接下来还打算对付孙德福,说不准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岂非要把在场所有人都灭了口?正自思量呢,忽听峭壁上皮日修又大声说道:“陈局长,李牧野,你们两位在这里多时了,现在鼠群褪去,已经安全了,二位还不打算出来见人吗?”
第四百三十六章 恶虫逞凶
李牧野迈步从石头缝后面绕出来,本来也没指望能躲过人家的耳目,可就这么被点出来,心里头还是有一点点做贼心虚被叫破行藏的尴尬感。
“刚才我和老孙说的话二位都听到了。”皮日修居高临下道:“关于我五部地师门内的事情,本不足外人道哉,不过今天既然二位恰逢其会,老夫便与两位分说明白。”
世间人物,甭管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逃不过吃喝拉撒生老病死的规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世上就有这么一路人,不在士农工商之内,不慕世间荣华富贵,不修道佛以求超脱。他们吃自然万物,喝天风雨露,以钻研世间奇物为业,乐山好水,毕生只向自然求个长命百岁逍遥于江湖。
所谓五部地师门创立于汉代西胡国。武帝西征,有月氏国异人进献香料四两和奇兽一头,香料不过麻雀蛋大小,紫黑色貌不惊人,而那奇兽不过狸猫的样子,同样没什么出奇之处。武帝以貌取人,不觉得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好的。异人说,能统领千禽百兽的动物,不一定非得是庞然大物。独角的神马可以统领庞大的象而称王;凤凰也不大,但可以镇住展翅几十里宽的大鹏,可见大小不是最重要的。
口说无凭,于是异人便让奇兽当场大吼了一声,不料这小东西看似平淡无奇,竟吼出了雷霆之威。武帝受惊,大为不喜。命人将奇兽与老虎狮子同笼,岂料那些老虎看见此物便惊恐低吼,远远躲开。而那些狮子见到这小东西后竟吓的瑟瑟发抖以至于大小便失禁,叉腿缩头悲呼不休动弹不得。
武帝厌恶这使者,便想治他得罪,不料想这使者第二天居然连同奇兽一起消失了。始元元年时,京城大闹瘟疫,病死了许多人,宫中阉宦将使者进献的香料点燃,没想到香气弥漫全城,凡是死后不过三日者都复活过来。那香气缭绕三月不散,武帝才知道这异宝不凡,命人将剩下的香料收入宫中秘藏。
这使者远足数万里来到中华打武帝的溜须,没想到不受武帝待见,还成了通缉犯。于是一怒之下便召来一只榌虫,闹了一场瘟疫危机,而后又暗中收了宫中阉宦做弟子,点燃了返魂香为自己正名。此人深知武帝刚愎反复无常,不敢再去觐见,又仰慕中华福地万物兴旺,便隐姓埋名留在了中土。
此人留在中土后便以探寻山水奇物,寻幽览胜为业。他是拜上帝教的教徒,故此所传弟子皆入此教,代代相传,逐渐形成了一个江湖流派,便是五部地师门。因为是番邦舶来之术,一直不为正统江湖门派所接受,名声始终不显。两千年传承,逐渐本土化,虽然江湖地位不高,但门中的确积累了大量真才实学。
所谓厚积薄发,直到一百五十多年前,终于有五部地师门的拜上帝教弟子跳了出来,在中华大地上席卷起一场天国风暴。最终天国梦碎于南京的紫醉金迷秦淮风流。随着代表各部利益的反王们的分裂,隐身在暗处的五部地师门也从此四分五裂。五部人物心灰意懒,就此散落于江湖,再难成气候。不但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且还在内部产生了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为得正统地位,一百五十年间内斗不休。
五部地师源自月支使者,这月部虫地师的人便由此认定自身为正统。一心一意要统一五部,再铸辉煌。而其他四部地师门人则更倾向于各自逍遥,行事有正有邪,风格各异,相同的是皆对月部地师的想法并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