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他故意气走了白无瑕,足以说明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至少不会成为咱们的阻碍。”李中华道:“至于他到底记起了多少,除了他自己外,谁又能猜得到?”
......
荒凉的冻土带上,李牧野孤独前行。饿极了就捉一只鸟兽果腹,渴了便在随处可见的冰泡子里挖一块冰。就这么离开了雅库茨克野人似的行进在荒野中,一路步行向南。
北风烟雪中,一匹独狼迎面走来,这可怜的家伙前肢受了伤,也许是在争夺狼王的战斗中负的伤,也许是一次失败的狩猎。它瘪着肚子,踯躅前行在寒风里,在生命的火苗消散以前遇到了两天没吃饭的李牧野。
在雅库特猎手的经验里,孤独受伤的凶兽是最危险的,这家伙的目光不善,尽管身体虚弱的摇摇欲坠,锥子一样的目光却依然凶狠自信。李牧野看着它,忽然做出一个面对野生动物时最忌讳的下蹲动作。独狼毫不迟疑的龇牙扑了上来,李牧野探手按在狼头上,独狼进退不得,骇然发现对手的强大,发出绝望悲伤的呜咽。
“你这可怜的家伙,混成这个样子都还想活下去,又是为了什么?”李牧野摸着狼头,从怀中摸出半只前天啃剩下的兔子,撕成两片后递到独狼面前。
独狼没有张嘴,只是戒备的发出低吼。
李牧野耐心的将兔子塞到它嘴边,道:“别觉着少了,吃下去就能多活几天,我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一世,你要活下去终究还得靠自己的本事。”
独狼伸出舌头试探着在兔子肉上舔了舔,李牧野抬起了手,这家伙叼起两片兔子肉,明明已经饥肠辘辘却没有一口吞下,转身向着来路走去。李牧野好奇的看着它,举步跟了过去。独狼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李牧野摊开手表示自己没什么敌意。独狼停顿了一会儿,转头继续前行。
一人一狼,一前一后,行走了大约十几公里,独狼终于在一座土丘下停下脚步,那里有个洞,独狼刚走到近前,一头母狼便从里边钻了出来,先是嘴对嘴从独狼口中夺去两块兔子肉,随即便发现了李牧野。立即发出不友善的嘶吼。
公狼吐出食物,对着母狼发出两声温柔的低吼,母狼看向李牧野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狐疑之意。
李牧野注意到洞口探出来一颗小许多的狼头,那是它们今年养育的小狼。看到它就想起了白衣女带来的小安琪。忽然心生感慨:连一匹狼都知道保护照顾自己的妻儿,我为什么要怀疑她们?
白衣女走的时候似乎有点难过,她让我想起她以后再去找她,可我为什么就想不起她的名字和关于她的其他记忆呢?
母狼终于在饥饿的驱使下动了,它试图绕到李牧野身后去。李牧野沉浸在内心的世界里,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可就在母狼扑上来的刹那,他忽然挥手一弹,精准的命中了母狼的犬齿,登时应手而断。巨大的力道硬是将母狼弹的仰脖子摔倒。
李牧野意识到下手重了,赶忙收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子里整理着关于狼这种生物的记忆,以及人类与狼之间的差异,由此断定,小野哥的确如李中华所言,曾经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吃了亏的母狼夹起尾巴惊叫着,那匹已经见识过李牧野厉害的公狼则勇敢的跳了过来,低头背耳,怒目相向,倔强的挡在妻子前面。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你别害怕,我并不想伤害你妻子。”李牧野看着它们,缓缓后退,道:“我不但不会伤害你们,而且还要谢谢你们给我上了一课,我忘记了很多事,有些事忘记便忘记了,有些事却永远不该被忘记,现在我要去找回我的记忆和责任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物是人非,世态炎凉
人总是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迷茫中的人也更愿意循着愉快的记忆寻找出路。
煤城已经今非昔比,破败的老城市成了东北近十年落魄史的缩影。
李牧野站在老旧的特钢厂家属区,看着斑驳脱皮的老式红砖楼,往昔时光萦绕上心头,不由得百感交集。
世间万物,任凭多么伟大坚强的存在也抵不过时光的侵蚀,昔日代表了丰饶富贵的楼房,到今天已沦落为燕雀銜泥的巢穴之家。国企时代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卡车锈蚀斑驳的颓废在路旁,沦为蛇虫鼠蚁们遮风挡雨的新宅。再也不复记忆中闲不下来闲人免触的傲娇光景。
走进屋子里,见室内情景正如好了歌写道的: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忽然意识到昔日郎骑竹马来,两小无猜疑的美好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如今只剩下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你是李牧原的弟弟吧?”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大妈模样的女人站在敞开的门口外,惊讶的看着李牧野,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你小的时候,我还看过你呢,那会儿你姐姐每个礼拜带你进女浴池,你每次都在门口跟她挣半天。”
这事儿印象比较深刻,记得那时候有个姐姐用手指弹着自己的小老弟说,什么时候你想进女浴池了就不让进了。
李牧野想起来了,这位大姐是姐姐李牧原的同学,貌似比姐姐大了一两岁,当年长得眉清目秀,身材婀娜,着实是她们那批女孩子当中的活跃人物。跟当年的魔鬼身材比起来,这位街道大妈似的老大姐变化实在有些夸张。
“您是赵雪梅大姐吧。”李牧野试探着叫出她的名字。
中年女人立即点头,笑道:“对了,我就说我这些年变化不大嘛,你怎么会认不出我呢?”
李牧野道:“您跟我姐是同班,您比她大两岁,我记得您了。”
赵雪梅摆手道:“大什么两岁呀,我生日小,其实就比你姐姐大一岁半。”又问道:“怎么样?你们姐弟一走就是十多年不回来一趟,这次回来是探亲的还是打算长住?”
“大概要住一阵子吧。”李牧野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有多落魄。
“回来住最好了。”赵雪梅笑着说道:“这一片住不了几天了,厂子里集资盖了新楼,兴许一年半载大伙就要搬到新区住了,现在呀,到处都在搞改造拆迁,你们家这房子要是再没人回来住,就要被划为无主房了。”顿了一下,又道:“我记得你在城东那边还有一套改建的厂房吧?”
这件事太不起眼,李牧野早忘到脑后了,只好顺着她的口风,点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地儿。”
赵雪梅热心道:“趁早卖了吧,以后城市往西向省城发展,东边的房子和地越来越不值钱。”
“谢谢您。”李牧野道:“回头我就把那里处理掉。”
赵雪梅道:“你要是不好处理就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她有些兴奋,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爱家中介,有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补充道:“这中介是我女儿女婿开的,我就是帮帮忙。”
“您的女儿女婿?”李牧野惊讶道:“您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吧?”
“什么话呀,我都四十二了。”赵雪梅笑道:“我可不像你姐有那么大的志气,我初中毕业就进厂上班,不到二十就结婚生女,我闺女都二十三了,前几天刚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已经当姥姥啦。”
“哦,那我得恭喜你呀。”李牧野心中盘算着,赶上了这种事,自己是不是得随点份子?记忆中与人交往是有这样的规矩的。只是眼下囊中羞涩,还是先装不知道的好。
赵雪梅瞧着小野哥这副穷酸样也没对他有什么指望,她感兴趣的是东边的房子,又主动把话题往那里拉,道:“小弟呀,我看你好像挺需要钱的,你要是想卖东边的房子,你最好来找你赵姐,冲着我跟你姐是老同学的关系,大姐也不能让你吃亏。”
李牧野根本记不起那个地方了,眼珠一转,道:“那个赵大姐,我还真有这个打算,不过我离家时间长了,那边的房子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卖,你要是有空,不如咱们一起过去瞧瞧?”
赵雪梅道:“哎呀,这么急呀,那行吧,我叫我们家姑爷开车送咱们过去。”说着拿出一新款苹果手机。
李牧野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屋子里王红军等人在此居住期间买的家具擦了擦,给赵雪梅腾出个坐着的地方。这位赵大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稍微一碰就吱吱呀呀的茶几上。
等人的时间里,赵雪梅充分发挥了街道大妈式的八卦精神,嘴巴没停的盘问起小野哥和李牧原在外面的生活境况。可惜他遇到的是记忆混乱的李牧野,注定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话题一转又说回到煤城。
“牧野呀,我记得你比牧原小不到十岁的样子吧。”赵雪梅生了一张很能扯淡的嘴巴,话锋一转就从小野哥的年纪跳到了另外的地方:“你们这一拨人有出息的可是不少,就以前总跟你这儿住的那个铁哥们儿王红军,现在可发达了,听说兄妹两个都在上海那边成了大老板了,还有二棉裤,就是那个冬天常挂着两桶大鼻涕,家里老妈跟人跑了的......”
她一下子顿住,意识到有些失言了。家里老妈跟人跑了的不只有李宝库,眼前这位何尝没有经历这种不幸。不过这娘们儿倒是很会化解尴尬,她哈哈一笑,提高音量来转移注意力,道:“现在你这兄弟也不得了啦,前些年放高利贷发了财,这几年又搞房地产开发,如今是本市有名的大地产商,听说还是市政协委员,他要是还认你是兄弟,你可就发财了。”
李牧野根本记不起江雪茹了,所以并没意识到赵雪梅的口误,倒是对王红军和二棉裤这些哥们儿还有些印象。依稀记得李宝库从前是跟自己混的,虽然是同届的学生,但这家伙是个留级大王,比自己要大好几岁。
“我这一走好多年,跟以前的朋友都没什么联系,说不定他们早把我给忘干净了。”李牧野谦辞着说道:“这些年老家变化可真大呀,我这趟回来,好多地方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