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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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先前为了避开刺客,走得匆忙,挂在白马身上的包袱来不及一并带走,如今身上便是连件多余的外衫都没有,就连沈孟虞腰上的伤,都是方祈撕开里衣袖口勉强为他包扎起来的。
“嗯。”沈孟虞得到确切的答案,心中了然,也没有继续多问。
他四肢无力,也只有脑袋还能转动几下,说几句话出来。他试图偏头看一下方祈带回来的东西,谁料眼睛刚转过去,视线恰好对上的,就是被堵住嘴随手丢在一边,因紧张而瞪得浑圆的山鼠眼睛。
“……”沈孟虞身上蓦地一僵,定定地与那双黑不溜秋的小眼睛对视半天,直到方祈那边费了半天功夫,终于点燃枯枝,明亮的火光映亮整个山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这才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方祈将火折子丢进那堆柴薪中,回头拎起那只瑟缩成一团的小家伙,在沈孟虞眼前晃了晃:“山鼠啊,”他无奈地解释道,“这山里种的都是竹子,我没找到什么野果,只抓住这一只小鼠,勉强可以烤来吃。”
“吃……”沈孟虞别的动物不怕,就怕这等毛茸茸的鼠类。他突然觉得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胃里都开始抽搐起来,“我不食荤腥。”
方祈的态度却异常强硬。
“不行,你要吃!”仗着沈孟虞有伤在身,无力反抗,方祈利索地将那只山鼠剥皮放血,用剩余的树枝串了,架在火堆上烤好,又从身上另一只小袋中摸出一点盐巴,洒在鼠肉上,殷殷递到沈孟虞面前。
“你受了伤,必须要吃点东西,人越饿就会越虚弱,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饿到明日,要是饿晕过去怎么办?”他认真地看着沈孟虞,眼中隐隐泛起水光,“算我求求你了,你因我受伤,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少年将一片拳拳关切之心捧在手中,珍之重之地递到他眼前,饶是沈孟虞对这山鼠毫无兴趣,甚至还因空气中浮泛的肉味勾起几分恶心,然而在这一刻,他却不忍心回绝这一片珍贵的心意。
毕竟,方祈亦救了他。
燃烧的枯枝噼啪作响,一小堆柴火奋力跳跃,想要用仅存的余热温暖秋夜苦寒。沈孟虞盯着少年鬓边已经干涸的血痕,他想要抬手抚一抚,只是碍于脱力,举不起手臂,故最终只是微微颤动几下手指,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动作。
那厢方祈倒是察觉到了沈孟虞的举动,但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你不方便吃?”他将已递到沈孟虞面前的鼠肉捞回去,想了想,又抓起丢在一旁的断水匕,用里衣干净的袖子反复擦拭几遍,又在火上烤了烤,利落地将一只烤山鼠削骨剔肉,片成薄片。
他捻起一片烤得嗞呀冒油的山鼠肉,小心翼翼地递到沈孟虞唇边:“没关系,我喂你就好,不脏的。”说罢,他还鼓起腮帮子向那肉上吹了两口气,以确保不会烫到沈孟虞。
一片真心近在咫尺,沈孟虞再也无法推拒。
佛祖在上,他这一日连杀四人,犯下杀孽,已破居士戒,那么除此之外再破一个斋戒,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得微微颔首,无可奈何地张口咬下一片肉。
“我吃。”
“这就对了嘛。”方祈用一片赤诚心意打动沈孟虞,他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将那只山鼠肉一片一片地喂给沈孟虞,看着沈孟虞犹犹豫豫地将肉噙在嘴里,细嚼半天,才缓缓吞下去。他看着沈孟虞脸上明明不喜欢,却因为不想打击他而流露出的隐忍表情,他忽然想起自己昨夜酒醉时,沈姝悄悄凑到他耳边问的那个问题。
“方大哥,你与我大兄,究竟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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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山中问心
他与沈孟虞是什么关系?
方祈醉意上头,反应略有些迟钝,他趴在桌上,呆呆地思索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数日前也曾回答过沈姝这个问题。
他迷茫地眨眨眼,不懂沈姝为何又要把这早已清晰明了的事实再问一遍:“我们不是家人吗?”
沈姝却只是摇头:“我也是大兄的家人,但是大兄待我和待你却是不一样的。”
少女常年寄人篱下,虽然未受过亏待,但她早明事理,人又聪慧,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绝,仅凭这些日子从旁观察兄长和方祈的相处,已看出些许端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姝本想问悄悄套出点八卦来,却见方祈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她恨铁不成钢,想了想,又从席上又掰下来一支蒸蟹钳,借螃蟹兄之手敲打方祈。
她用大钳子点着方祈鼻尖,一字一句地开始分析:“这样说吧,虽然大兄对谁都是那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好像从来都那么温柔,从来都不会发火,但是他的脾气对着我,对着二叔,哪怕是对着梁婶儿,都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的时候是那样,不笑的时候也是那样,便是我和二兄有时争吵起来,大兄过来劝解,我们依然无法从大兄的脸上看出他是否在生气,又是否会生气。”
说到此处,沈姝顿了顿,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厅中正在和叔父说话的兄长,等到她的视线再转向方祈时,眼底已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分羡慕。
“但是他会和方大哥你生气,但又会让着你,笑的时候眼睛也会微微眯起来,很轻松自在的样子,我知道他是真心高兴的。这种关系就像……就像……”少女放下蟹钳,托腮苦想半晌,终于得出一个勉强可以用来比拟的结论,“就像是书里说的,有情人吧。”
“咳咳咳……”沈姝语出惊人,方祈被她这一句比喻呛到,憋了半天,只能涨红了脸反驳道,“我怎么会和你大兄是这等关系,阿姝你别瞎说。”
“可是大兄待方大哥你真得不一样啊……”
那时方祈只觉得沈姝定是在拿他和沈孟虞说笑,后来醉醺醺地睡过去,也就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然而此刻,他和沈孟虞二人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正独处在这初遇的洞窟之内,他看着平日里从不沾荤腥的沈孟虞正就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咽下他烤出来的山鼠肉,他的心尖忽然颤抖了一下。
至于这颤抖的结果,便是他手上一滑,险些将手中剩下的骨头直接砸到沈孟虞脸上。
眼疾手快地捞起骨头,方祈忽然不敢直视沈孟虞,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抱着一堆七零八落的骨头转身就往洞外走。
他支吾着道:“我先前忘记找水了,你且等等,我现在就去。”
“嗯。”沈孟虞见惯了方祈毛手毛脚,他吃完大半只山鼠,喉头也有些干渴,不疑有他,只轻轻应了一声。
方祈出了洞,竖起耳朵静听片刻,避开搜山的刺客,在一处石缝间寻到一小股山泉。
林深月暗,山泉的来源已不可考,方祈将手上的骨头丢在一旁,先从地上捡了枚空心枯老的竹节,接上满满一筒清泉,这才蹲在石壁下,掬起一捧冰凉的泉水,从头浇下,试图静心。
他的心怎么会跳得这么快?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方祈无父无母,幼时只知道跟在师父后面当个小尾巴,不懂天伦之乐,至于好色,则只是远远地欣赏着美人少艾,对那“慕”之一字的意思一知半解,囫囵吞枣地在戏里看过了,书里听过了,欣喜感叹过了,便也都过了。
故他此时虽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这不对的来由,他只能捂着跳如擂鼓的心脏蹲在原地,与这如流水般的清愁沉默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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