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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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暮鼓忽响,苍苔委顿于尘,在这一副正在褪色的古旧画卷之间,唯有骑在马上的白衣少年默然回望,满城花醉三千,独留一人绝色。
“沈孟虞如今别在腰间的那个玉带钩,不正是你当年让我送给他的吗?”方祈只听方无道这样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墙头马上》是元代白朴的一出杂剧,也是白居易《井底引银瓶》诗中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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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曾经说过,这篇文的结构其实是一个圆,这个圆十分简单,头尾互相勾连,这一章,也只是勾连中的一步而已。
这是这篇文中我第二喜欢的场景,终于把它写出来了,我很开心。
前几天一直卡文的原因是因为我走进了一个误区,我没有走进人物,而是让人物往我身上靠拢,拼命夹带私货,反而不伦不类。还好今天我从这个误区里走出来了,希望后续能够顺畅地写下去。
终于可以大大方方说出自己一直憋着不敢透露的前缘了,有关白衣少年、玉钩乃至小猴子的身体前文都有隐藏彩蛋,不知道你们有发现吗?
最后,感谢小天使们对我的宽容和支持,本章留言发红包,爱你们,么么哒~
第57章 蓝田日暖
方祈回到沈家时,已近正午。
沈孟虞正在书房整理与旁人往来的书信,他见方祈独自抱着腊梅回来,只是接过花枝,也没问方无道究竟找方祈去做什么,告诉方祈伙房里还有顾婶儿专为他留的赤豆黏米饭,他若没吃饱,还能拿那个填填肚子。
方祈看着沈孟虞转身去寻瓶子供奉梅花,清瘦修长的身影与昔年白衣少年的背影渐渐重合,他呆呆地盯着这道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眼睛有些酸涩,直到沈孟虞插好梅花,捧着其中一瓶转身向书案边走来时,他这才强自忍住那一句已经快滚到舌尖上的表白,低头挪开视线。
一低头,撞进眼中的就是沈孟虞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枚缺角玉钩。
“怎么了?”
腊梅花开正盛,室中暗香浮动,清甜中带着一丝微苦,沈孟虞低沉柔软的声音隔着簌簌嗡动的花枝传来,氤氲铺展在方祈身畔,却令他愈发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一口气呵重了,一个不经意就会吹散这一室清芬。
这一切太像梦了,过分真实的梦境让他仿佛行走在云雾之间,然而在这份飘然之外,他也在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是否会一步踏错,转眼从云间跌下,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他倒是不怕自己粉身碎骨,但他害怕拉着沈孟虞一起粉身碎骨。
毕竟,沈孟虞还有更重要的事亟待完成。
满腹心思蕴积在舌底,不敢透露分毫,方祈生怕被沈孟虞看出异样,嘴唇开阖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出来:“这个带钩,你不修吗?”
沈孟虞将瓶花摆到书案后的架子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残缺的带钩,对方祈忽然旧事重提的行为有些不明就里:“不是和你说过吗?这枚玉钩乃是故人所赠,修了它便不是原来的样子。我不求完璧,无需多此一举。”
“可是……”可是我想送你的是一个圆满啊。方祈心中无声呐喊,只是嘴上却无法言明。
他烦躁地跺跺脚,在书案边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先前沈孟虞送他的那枚蟠螭带钩,另一只手一拉一扯,抢在沈孟虞还没反应过来前从他腰上拽下那枚残缺的带钩,彼此交换,将蟠螭带钩重新还给沈孟虞。
他在沈孟虞愈发迷惑不解的视线中开口,有些含糊不清地解释道:“可是过几日冬至,皇帝不是要率百官郊祀祭天吗?你总不能带着这一枚残缺的玉钩去吧。我师父认识一名擅长补玉的匠人,我去找他,一定能将这枚带钩修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你先用原来的这一枚,等我几日,一定能修好的。”
“你……”沈孟虞猝不及防被方祈夺走带钩,有些无奈。
他虽有心拒绝,然而看着少年如此坚决的模样,心中一软,终究还是随他去了。
他将那枚蟠螭玉钩收进袖里,只温言叮嘱道:“你……若是修不好,你也别为难人家,直接拿回来就是了。”
“知道了,我明白的。”方祈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方祈进屋后没解斗篷,此时出门,也还是披着一袭斗篷,看上去跟个粽子似的,并不像是要去伙房找吃的模样。
沈孟虞的视线扫过案头堆着的一沓书信,在背后叫住他。
“你且等等,”他随手从那几张镇纸压着的信笺下取了两道斜封好的书信,交到方祈手中,“你若是去城里的话,我还想麻烦你将这两封信带给季云崔。他不当值的日子大都在春华班里写戏本子,你应也知道地方。”
自那日方祈入宫遇险,被季云崔送回沈家,他在屋外没听到沈孟虞与季云崔说了什么,只是季云崔出来后脸色不善,这两个月来竟再未叩响过沈家大门,大多时候都只是托人传信,二人之间倒像是一副彻底断绝交游的模样。
沈孟虞未和方祈解释这里头的原因,方祈也不好意思过分询问。他起初还应季云崔的邀约与他听过几回戏,只是后来随着沈孟虞落水,他的全副心思都扑到照顾病人之上,算到今,也约有月余未曾见过季云崔了。
他恰好想要向季云崔打探些沈孟虞的旧事,此刻得沈孟虞吩咐,自然十分应承下来。
“嗯,你放心就是。”
.
投我以琼瑶,报之以琼琚,沈孟虞那日赠钩时曾故意拿这句诗来打趣,方祈彼时听不明白,直到近日拿诗经闲来翻看,这才从那古人的吟咏中明白此间蕴藏的心意。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方祈走在闹市的长街上,与无数男男女女擦肩而过,他在心底默默重复这句情诗,粗粝的玉钩被他攥在手心,仿佛棱角尽去,只余温润。
盗圣早在晨间说完昔年旧事后飘然出京,前去清凉寺找玄镜禅师叙旧,并未提起过什么补玉的匠人。然而方祈不忍心见美玉有损,他对这一分圆满有些执着,故才会出言骗沈孟虞,打算自己想方设法补好了,再将其拿到沈孟虞面前。
方祈拿着玉钩一连问过数家玉器铺子,却总是败兴而归。这枚玉钩用料虽然平平无奇,但修补起来总要嵌些金丝银线在其间连缀,钩身的暗纹也要磨平后重新錾刻,若想补得与先前一模一样、不露破绽,却是难为。
方祈从东市的玲珑坊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道自己怕是来不及再去西市多问上几家掌柜,不再耽搁什么,眼瞅着身后无人尾随,只一个闪身溜进春华班所在的清平坊中。
“他托你将这两封信转交给我?”
果不出沈孟虞所料,季云崔正在春华班中教那伶人排一出新编的《失子记》,见他前来,季云崔挥挥手让那些伶人自行排演,领着他转入一处置放行头的隔间,这才从那两封信中拆开一封提写着自己大名信笺的开始
信不长,不过薄薄两页,然而季云崔读着读着,脸色越来越黑,等到他再抬头看向方祈时,一对粗眉已然拧做一堆,眼中神色更是复杂难辨,漆黑的瞳仁深处甚至还掺杂着一丝不可置信。
这还是方祈头一回见季云崔对他摆出这幅表情,他有些茫然,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不解发问:“怎么了季大哥?这信中的内容与我有关吗??”
“没有,”季云崔将那两张信笺随手一揉,丢进一旁火苗蹿得正高的炭盆中,“只是说盗圣前辈昨日抵京,要我这边随时准备接应罢了,不关你的事。”
“唔,是这样啊。”季大哥的态度为何与沈孟虞一样神神秘秘的?方祈心底的疑惑并未因季云崔的解释散去,只是他相信季云崔与沈孟虞不会骗他,遂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的视线在季云崔身后桌上摆放的一溜流珠翠玉的行头间扫过,突然想起季云崔交游广阔、精通各种门路,眼前不由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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