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人最精通的是什么?除了骑马就是射箭,狙杀小组两次出手不中,自然引起了那千骑长的注意,稍加观察后就发现了伏于后方的两小队强弓手。这样一来狙杀小组要想建功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幸好此时王匡已经被救下,也算事有所得。
那千骑长很不甘心,顺手削断了右胸口的箭杆,把弯刀交到左手,看准了王匡的去处,再次杀了过去。王匡周边的部署自然向他靠拢,但混乱之中少了配合有哪里架得住武力远在他们之上的鲜卑千骑长,一经交手就不断有人血溅当场,正在危机时刻王匡所在步曲的军候杀了过来。与王匡所部并力相对,立刻就挽回了败局。
那军候与千骑长杀做了一团,加上王匡等人的帮手,鲜卑千骑长毕竟有伤在身,且没有了战马实力下降了不少,片刻之后竟有些架不住,战了几个回合终是力弱一筹被王匡一枪偷袭得手,刺在了肋下。虽有铁甲护身伤势不重,但这名千骑长心神已经胆寒,买了个破绽。引的军候一刀落在空处,招式已老收势不及。他自己一刀轮回,扫开了四周,破围而出。
这不过是战场上的一个小小缩影。刘备军虽然都是精锐之士,可鲜卑骑军到底是在人数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在辕门破开之后实在是没有攻不进的道理。没有了鹿角,没有了拒马,辕门大开,挡路的推车也被掀翻砍碎,面对着已经没有丝毫阻碍的大门,鲜卑骑军又怎么可能冲不进来。
在白刃战开启之后,元戎弩兵已经从集团齐射变作了单个的点射,而且人头攒动,敌我混杂中,便是准头再高的也要小心再小心,这杀伤力陡然降低了不止一个水准。可是远挡不住五千鲜卑铁骑纵马跃来,直奔营中的。
刑茂的悍勇是不用质疑的,把部队交给丁立指挥,刑茂带着身后的五十亲卫如一块巨大坚硬的礁石矗立在鲜卑骑兵所组成的汪洋洪流之中,任其激流回荡我自岿然不动。
一柄大斧上下翻飞,迎面冲来的鲜卑骑兵无不是命丧当场。没有指挥,没有口号,只有奋不顾身。以身作则,刑茂的厮杀在前已然是激励了前部全体上下的千余士兵。
“杀呀,弟兄们堵住缺口。”丁立同样在高呼酣战,在第二批鲜卑骑兵冲进辕门向左右两侧延伸时,他已经派出了手中所有的兵力,剩下要做的就是身先士卒冲入敌骑。
汉人、鲜卑人,双方战士的尸体铺满了壁垒前的整片空地,还有那一匹匹死去的战马,殷红的鲜血浸染着大地。倒下的尸身则成了阻挡鲜卑骑兵继续前进的绊脚石,堵住了狂风巨*的冲击,退潮处一地鲜血中留下的是超过千具残缺不全的尸体。重伤者的呻吟、伤残的战马哀鸣,及零乱一地被大刀斩断的还在冒血地断马蹄。
见前部一千士卒以身子堵住了鲜卑铁骑这看来锐不可当的冲锋,中军阵中猛然爆发出一片声震天地的欢呼。左翼的韩德、胡济,后卫的阎宇,虽然看不到辕门的具体情况,但见到听到中军的欢呼声后也忍不住忘情的一呼。
后尾以及左翼两侧的鲜卑骑军冲锋的阵形随着汉军的欢呼声响起不由得为之一窒,骑兵,尤其是这样已经将士气、冲击力激发到巅峰的陷阵骑兵,其最可怕的不是缠斗,而是第一波势不可催的冲击,这种冲击的威力不仅在于杀伤,更在于那股令对手胆寒的气势,和被冲破阵型后随之带来的混乱。
向宠大营的驻地一片平坦,所以当那里被冲破后只有死命挡住这第一波冲击,地形上的限制将使鲜卑铁骑再难发起冲阵,挡住了这次,就赢得了贴身乱战的机会。并且他们还有那五辆推车和元戎弩兵做帮手,虽然向宠没想着靠前部的一千士卒就灭掉这股冲势受挫的鲜卑精锐,但至少这次阻挡及随后发起的乱战可为中军的调兵遣将赢得了时间,在这个时刻,哪怕是一息一秒的时间都显得如此宝贵。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胜利”可以极大地鼓舞了另外两门的守军,接连几次震天的呼声后鲜卑骑军的第一次全面进攻已然被瓦解了,而营盘依旧牢牢的掌控在汉军手中。
“乞伏大人,该你了。”眼看着车鹿会败退而下,蒲头的目光转到了乞伏司仁身上,相比较车鹿会,身为河西鲜卑大人的乞伏司仁对他更加的有威胁。“尊敬的大匈奴左骨都侯(刘豹),拓跋部(拓跋诘汾)、鹿结部(窦宾)、莫侯部(跋利延)的头人们,你们做第三波。”
“遵从您的命令。”乞伏司仁恭敬地向蒲头行上一礼。然后扭头打望着吐赖部头人伏罗阿以及勃寒部、匹兰部、密贵部、裕苟部等小部落头人,“诸位,整顿本部兵马,随我出击了——”
万马奔腾,就在第一波全面进攻刚刚退下的同时,第二波鲜卑人的进攻立刻展开!
六千鲜卑铁骑纵马跃来,每千人为一队,分作六道波浪,直冲辕门卷去。“列阵——”。刑茂、丁立高声喊叫起,同时把队伍中的重伤员被送后,轻伤员则不小火线,连同余下各部曲军士,盾牌手列前,长枪大刀者再后,步弓手、元戎弩兵依旧靠壁垒而列,环卫着辕门缺口排列出了五层队列,死死的堵住了辕门。
近了,更近了,随着鲜卑铁骑越来越近,密集的箭雨再次停住。刑茂脸色镇静如常,当敌骑第一只马蹄将要踏进营寨大门的时刻,高高举起大斧断然喝声,“下蹲,起枪,砍马腿——”。
如此紧张的时刻,生死存亡的重压之下,便是前军所部都是经历过沙场厮杀的精锐之士,许多人也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大刀长枪。随着刑茂的一声大喊,环绕在他周边的数百将士立刻依命行事,几乎是同时,一排排八寸铁矢穿梭而出……
一股如山崩般的巨力传来,顶在最前列的刀牌手纷纷被中箭跌倒的健马打中,也有被依旧疾奔而来的鲜卑骑兵撞的喷血而死,而接近半数的刀牌手就此淹没在了战马的奔驰下,被狂冲而来的马蹄踏成一滩滩肉泥。仅此一撞之力,前军余部就已经是再遭重创!
“杀呀,弟兄们堵住缺口。”刑茂、丁立率先杀上,大斧、长枪闪耀中,数百余军奋勇而上。
与鲜卑从匈奴那里继承来的直背弧刃、弧背直刃、直背直刃等战刀、弯刀相比,刘备军(汉军)的制式装备——缳首刀,它们比鲜卑人的骑刀在形制上要长出三分之一,刀面及刀背也更为宽厚。在混乱形势下砍杀起来绝对是一刀一个脑袋,毫无拖泥带水,这样的战刀脑袋有效,砍敌人马腿,尤其是狂奔而来带着巨大冲力的马腿更为有效,虽然这样做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自己也被巨大的冲力给震死,但马上的鲜卑骑兵同样也绝不会好受,疾冲的战马突然倒地,马背上的骑兵必然要被巨大的冲力摔出,配合着后面一杆杆斜倾的长枪此法门就逾见威力了。这波撞击给前门带来小百人伤亡的同时,鲜卑骑兵同样也有二百多人应声落马,重重砸在人身上、地上的同时,口中也是鲜血喷出,眼见难活了。再算上之前被元戎弩兵所射杀的鲜卑骑兵,这第一波敌骑伤亡也有了半数。
乱战,剧烈的冲撞之后辕门处的厮杀就变成了百分之百的混乱,目标在望的鲜卑陷阵铁骑早已双眼充血,而紧张已久,在刚才的冲击中活下来的前军将士站在血水死尸堆中也发起了歇斯底里的疯狂,两边都陷入疯狂状态的将士在血水尸堆中彻底还原成了人性野兽,狂叫着、嘶吼着展开了最为惨烈的贴身肉搏……
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又再次面临九死一生之局,如此起落刺激,即便是蜀军出身的精锐士卒,神经也无法再保持冷静。向宠部所担负的使命和他们此刻所面对的情形,已经让他们无法看到生还的希望——绝望发狂的人才是最可怕地,杀,杀,杀,脑海中全都是冲天的杀意,嗜血的暴虐,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现在他们那怕能咬上这些鲜卑胡骑一口都是赚地。这就是辕门一线最前沿士卒的心态。他们不怪中军的援兵为何迟迟未发,因为坚守此地就是他们的职责,一个字“杀”,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战争扭曲人性的功能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一边是人形的野兽,一边是嗜血的疯狂,惨烈的厮杀就在他们之间展开,用刀、用枪、用头、有手,甚至是用依旧死去了的袍泽遗体。这一刻没有什么不能做为武器,处于疯狂状态下的人根本就不再是人,其之前的训练有素不过是让他们在杀意的支配下更容易更适合更快捷的找到更趁手、便利的武器。
没有理性,没有痛感,只要一息尚存就向敌人扑过去,没有腿地就爬过去,在这个小小的空地上,鲜卑铁骑固然展示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彪悍勇贲,而前军所部的刘备军将士跟随着他们的头领也将必死的恐惧化为疯狂的动力,爆发出了训练场上永远练不出来的彪悍战力。他们此刻的表现足以令中军三千虎贲感到汗颜感到自愧不如,生生的用一部残军拖出了实力占绝对优势的六千鲜卑铁骑,在这里凶悍的鲜卑骑兵每向前迈进一步,脚下都要淋漓下滴洒不断地鲜血,自己地,或是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