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永远记得谢幸川倒映在铜镜中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谢幸川告诉他,他的出现本就是种错误,他只会给人带来灾难,宋晏会得疫病全是因为他这个不祥的怪物。
谢瑜觉得谢幸川说的很对。
他本来就是个不该出现的怪物。
这个世上唯一接受他的人
也快要死掉了。
谢瑜从苍州赶到了京城,穿上了他最漂亮的一件裙子,在宋府门前淋着雨站了整整一宿。
他想只再陪着她一夜。
这一夜之后, 他不会再醒来,也不愿再醒来。
可出乎预料的, 宋家的管家开了门让他进去。
谢瑜浑浑噩噩地跟着管家往院子里走,最后停在了宋成玉的图南院,院子里聚集了很多的太医,他们脸上都蒙着层厚厚的白布。
管家也递给他一块白布,谢瑜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知道晏晏是最喜欢他这张脸的,蒙着白布若是晏晏认不出他该如何,至于会不会染上疫病,谢瑜无暇去想。
推开了门,谢瑜看到了满脸疲惫的宋成玉,记忆里光风霁月的宰相成了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双膝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约约能看到渗出的血迹。
管家在来的路上曾说,宋成玉孤身一人顶着风雪三跪九叩跪上了白马寺,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不省人事,可他却奇迹般硬生生挺了过来,更是不要命地留在了晏晏身边。
宋成玉说他是晏晏唯一的朋友。
或许他能留得住晏晏。
谢瑜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头脑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听不懂宋成玉话里的意思。等他走进里屋,闻到扑鼻而来的浓重药味,却意外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沈照寒。
素日里那个暴戾冷酷的帝王怀中抱着昏迷的晏晏,小心翼翼地用湿掉的手帕擦拭她干裂的嘴唇,离得近些谢瑜才看到晏晏的皮肤上尽是溃烂的痕迹,瘦得已是皮包骨头,唯有虚弱的心跳堪堪能证明她尚存一息。
谢瑜瞬间软了腿,半跪在床边,泪水潸然。
可沈照寒却是满眼柔情,轻抚晏晏的脸颊:“你是晏晏的朋友?”
谢瑜点了点头,注意力只集中在晏晏身上,声音哀婉凄凉:“晏晏,你怎么了?”
他欲伸手去触碰她,却被沈照寒挡住,抬眼却触碰到沈照寒厌恨的眼神。
他嫌恶的目光像一把刀子,直直戳进了谢瑜的心里,他垂着头不再妄想去触碰她,只是低声唤她的姓名,见她连喘息都困难的模样,他整颗心都像溺在水中,也随着她完全无法呼吸。
他唤了无数遍她的名字,唤到嗓音沙哑也无济于事。
晏晏依旧安安静静闭着双眸,从未睁开过眼一次。
谢瑜看到沈照寒揽着她腰肢的手越锁越紧,手背冒出了凸起的青筋,好像要将晏晏永远禁锢在他的怀中。这种想法让谢瑜心中无端升起一股戾气,可他很快有将这种情绪压制了下去,眼皮掀起依旧是无力的破碎,梨花带雨的绝美容颜却得不到牧晏任何一点的垂怜。
“松开她,她会疼的。”
宋成玉坐在轮椅上,手里端着瓷碗,碗中是黑漆漆的药,高大的侍卫站在他身后慢慢推着木制的轮椅。
他将药碗轻轻放在桌面,侍卫自身后递给他一把匕首。谢瑜眼看着宋成玉神色平静,对着刀刃迅速划破手腕,殷红的鲜血很快滴落进药碗中。
这时候,谢瑜在沈照寒眼底发现了第二种情绪。
这也是谢瑜最熟悉的情绪。
叫做嫉妒。
“谢瑜,你可以走了。”宋成玉低头将纱布慢慢裹紧手腕,他的另一只手腕上同样缠着厚厚的纱布,墨色的头发披在肩处,脸色是肉见可见的惨白病态,让谢瑜几乎以为他同样染了疫病。
谢瑜不舍地看着她,明明隔着很近的距离,两人之间却好像隔着天堑。
他的确是该走了。
他完全没有立场留下来。
谢瑜擦掉眼角的泪水,沉默地起身,连君臣礼仪都忘了去行。
可没有人在乎这些了。
谢瑜走至门前时,他回头想再看她最后一眼。
他已决定这一眼之后,便彻底“杀死”自己,从此不再出现。
可他看到的场景令他怔在了原地。
沈照寒手中端着药碗,饮了一口,随后扣住晏晏的后颈,他低下头,与怀中人的唇齿相贴,慢慢地将口中的药渡给她。
乍一看过去,好像两人在忘情地亲吻。
宋成玉背对着他,谢瑜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虚弱地咳嗽几声:“白马寺的师父说她不愿意留下来,看来我们谁也留不住她。晏晏肯定没有离开,上一次是你,这一次是我,下一次晏晏选中的又该是谁?”
……
谢瑜望着眼前傻乎乎盯着他的姑娘,心中不禁划过一抹苦涩,还有悄悄掩藏起的哀怨。
看来这一次她选中的人。
是周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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