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晏手指弯曲抵住了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并不擅长哄孩子,只能僵硬地说道:“小,我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你别这样说。”
“娘亲您怎么了?可是又头痛了,小跟着宋爹爹学了按摩的指法,我帮您揉揉。”牧连忙想要帮她,可却被牧晏挡住,她失落地垂下眼帘,掩饰住满眼的委屈。
“娘亲就这般讨厌女儿。”
“没有的。”牧晏这些年常年跟着僧人在外云游,情感淡漠了许多,又因着常年头痛思维也迟钝了许多。
苦修这件事某种程度上让她获得的解脱,摈弃身体上的任何感官欲望,一心求佛,不再去思索凡俗之事,她确实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那娘亲随女儿回家可好,今日是小的生辰宴,小天未亮就骑马赶来,就是为了来接娘亲回家,娘亲求您了……”牧手指勾着牧晏腰间的穗子,一如幼时那般撒娇。
牧晏看着小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点头答应了她。
小瞬间绽开了笑容。
这些年,她对任何人都问心无愧,可却唯独亏欠了牧。
牧晏在小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临走前看向架子上的药瓶,思虑了片刻还是将药瓶带在了袖中,这才跟小一起出了寺庙。
路途遥远,马车颠簸。
牧晏不知不觉靠着车壁,缓缓闭起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已经不在车中。
她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不由得缓缓睁开眼,环顾自周惊觉她已经身处紫宸宫。
本来坐在桌案边批阅奏折的沈照寒顿时放下了朱笔,快步地走到龙榻边。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牧晏有些怨怼老天爷的偏心,这么多年过去,沈照寒容颜几乎没什么变化,反倒随着岁月的沉淀愈发凛冽沉稳,如同幽深之海,远远看着更让人心生畏惧。
牧晏反观自己,却好像已至暮年,垂垂老矣。
“晏晏,你醒了。”
沈照寒很想握住她的手,想要紧紧的抱住她,可指尖微颤,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她。
牧晏冷淡地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沈照寒还是由衷地感到满足。他眼角的泪痣并没有随着岁月而褪色,反倒愈发殷红,这衬得他的丽中更多了一丝病态,通身的黑袍用金丝绣着大片的龙纹,金冠耀眼,恍惚间牧晏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她还是贵妃时的岁月。
竟然已经十年了。
“晏晏,再过三年,等小再长大些,我就可以退位去寺庙陪你。”他没有用“朕”而是用的我,好像真的把沈照寒这个人彻底从皇帝的身份上剥离开,只准备随时就陪着她遁入空门。
牧晏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我不需要你陪我,我这次来也不过是为了牧,与你无关。”她异常平静地说出疏离的话,待他连陌生人都不如。
沈照寒即便已经习惯了她的疏离冷漠,可还是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刺中,他强撑着扯了扯嘴角:“晏晏,我是你的郎君啊。”
“沈照寒,你让我说多少遍,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什么郎君,恶不恶心。”牧晏皱眉说完后,支起身体就要离开,可手腕却被沈照寒紧紧扣住。
她瞧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明明表情已经极度扭曲,可还是强撑着露出僵硬的笑:“不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就算是假的……只要晏晏是真的就好……”
她已经是极度的不耐烦,怒斥道:“疯子,松手。”
沈照寒被她这句“疯子”伤到了,眼眸里泛起了血丝,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按住了她肩膀:“晏晏,我与你相识一十八年,即便我真的是个疯子,可我又何曾伤害过你分毫,为何……为何你要对我这般残忍……”
牧晏被他的话弄得头又开始痛起来,她不适地拧眉,语气越发烦躁:“这就叫对你残忍?我若真对你残忍我就该杀了你。”
沈照寒见她捂着头喊痛,哪里还顾得上跟她生气,连忙唤宋福子让他叫太医过来,可牧晏却拿出来藏在袖中药瓶,颤抖地拧开了瓶塞,胡乱地倒了一颗药就往口中塞。
沈照寒拿过她手中的药瓶,不过嗅了嗅,瞬间变了脸色,连忙掐着牧晏的下颔,让她把药吐出来,可已经迟了,牧晏早已经吞了药丸。
“牧晏,你是不是疯了?”沈照寒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厉声和她说话,以至于浑浑噩噩的牧颔抬眼看了看他,空洞的眼眸在看他,又不在看他。
沈照寒的神情布满了阴霾,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将药瓶瞬间摔到了地面上。
牧晏尖叫一声,抬手扇了沈照寒一个巴掌,用力掐着他的脖颈,好像恨极了他,要他立刻去死
“沈照寒,你为什么要扔掉我的药?!”
沈照寒抬手轻抚她的脖颈,全然不管不顾她越掐越紧的力道,艰难地说:“牧晏……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把自己过成这个鬼样子……五石散……你是怎么敢吃的……”
牧晏骤然失去了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指着他似是讥讽地嘲笑,笑到最后又开始浑身剧烈地颤抖,她指尖缓缓滑过他的眼角的泪痣,唇落在这泪痣上,舌尖轻tian,黝黑的眼瞳多了一些奇异的紫色:“嘘,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带你奔赴极乐之境可好,师父说了服了这个药,就不会再痛苦……你要不要试试……”
沈照寒目光沉沉地睨着她,终是开口询问:“你的师父,是不是叫祁韫。”
牧晏茫然地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沈照寒揽着她的腰肢,只觉得头痛欲裂,而怀中的人又开始癫狂的笑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瞬间推开了他,赤着脚跳下了床。
牧晏并没有什么力气,她本以为会结结实实地在床前厚厚的毯子上摔了一跤,但她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疼痛,反而摔进了某个人的怀中,她闻到了一丝让她心生安定的檀香。
牧晏还坐在地毯上,身后的人温暖干燥的手握住她的柔嫩的脚踝仔仔细细的检查,又掀开她的裙摆,露出她雪白却遍布淤青的双膝轻轻揉了揉。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清雅的声音裹挟着淡淡竹枝的苦香。
牧晏垂眼看到他白色外袍上的竹纹,满不在意:“无妨,反正死不掉,若是能这样摔死便好了。”
她这满不在乎的一番话,成功让沈照寒未平息的怒火再度浮起:“你再多吃些五石散,只怕过不了几日我就该去白马寺为你收尸。”
牧晏躺在宋成玉怀里,听了他的话咯咯直笑:“不用你收尸,就让我自己腐烂掉就好。”
宋成玉将她凌乱的发髻理好,垂眸看她:“晏晏,你上次说的业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