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掠过心版,为不通武艺的美丽女子注入了勇气,横疏影双手一紧,咬牙挺直了细圆小腰,又恢复成日理万机的精明二总管,俯颈道:「是我的过失。耿照离开朱城山后,中途发生许多变数,远超过我的预期,以致杀人的计策落空,方有今夜之事。」
古木鸢闻言,只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你安排的计策是什么?」)「不觉云上楼一晤,胡彦之开罪了岳宸风,我在席上再三观察,岳宸风明显动了杀心。此人腹容之狭,睚眦必报,筵席上没能除掉胡彦之,必于山下等候,我便安排那耿姓少年与胡彦之一道,假岳宸风之手杀除。」
横疏影从容道:「我让耿照带妖刀赤眼下山,并以此为理由,让胡彦之随行保护。那厮也知自己惹上岳宸风,要求我在龙口村伏一支人马,以接应他二人。」
接下来的部分就很简单了。横疏影实际上并没有安排接应的五百精骑,而是派人去接耿照的父亲姊姊,留作后手。
胡大爷江湖混老,是相当精明能干的人物,性格上却有过于自负的缺点,要他像灰孙子一样夹着尾巴逃跑,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既知龙口村最少有五百名流影城的精甲接应,少不得要一路杀将过去,狠狠挫一挫岳某某的锐气——事实证明横疏影的眼光没错。虽料不到岳宸风与五帝窟勾结,让五岛之人代替自己沿途狙击,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胡大爷一路杀到了渡口,等待他的却非约定好的接应人马,而是敌人的重重包围,强如「策马狂歌」也几乎失手;若非策影之神骏稀世罕有,胡、耿及阿傻三人便要死于江畔。
「这条计策很有你的风格。」
古木鸢点头:「只做很少的事情,却能获得很大的效果。」
「我不懂武艺,也没有顶尖高手可供使唤。」
似乎听出老人的不满,她婉转地表达抗议:「耿照若死于流影城,对我来说是极大的麻烦,赤眼也是。必须在流影城之外动手,还得假他人之手杀之,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横疏影只撒了个小小的谎。她派去接耿老铁与耿萦的那人,也肩负着将耿照平安带回的任务,然而当中还是出了意外,那人并未遇着耿照。
古木鸢没有一一细究她的说辞,安静片刻,才道:「你并不想杀掉这个少年,是不?」
横疏影捕捉到他语气中一丝微妙的松动,深吸了一口气,从容回答:「我以为留下此人,无论现在或将来,对组织会更有利。」
「喔?」
「琴魔夺舍迄今,在他身上并无复苏的迹象,而他在慕容柔处颇受重用,若是贸然杀害,难保不会引起镇东将军注意,平添困扰。」
她小心控制语气,不让自己听来太过热切,冷冷道:「若知今夜风火连环坞有事,我能教他不近方圆十里内,可惜深溪虎并未事先告知。我有控制这少年的十足把握,使其为组织效力,岂非比杀了他更有价值?」
古木鸢抬起眼眸。这是会面以来两人首次相对,如实剑般的锋锐眼神令她颅内隐隐生疼,瞬间产生「被目光洞穿」的错觉。
「怎么控制?用你的身体么?」
横疏影面上一红,所幸戴有空林夜鬼的面具,不致被窥破神情。
“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执行任务的手段了?」
她定了定神,假装压抑怒气:「他若能搅乱七玄之主的集会,使雪艳青下落不明,可说本领高超,我手下迄今未有这样的高手可供驱驰。为组织增添一名战力,岂非比耗费心力杀他更有利?」
「我只是想确定,你没有忘记仇恨。」
老人的口吻轻描淡写,横疏影又不禁一震,脑海中的恐怖记忆仿佛被什么咒语启动,极其狰狞地占据了心版——堆积如山的尸骸、为掩盖尸臭所燃的浓香,以及在腐肉败躯之间爬行的湿黏触感……
「我……我没忘。」
横疏影并不想开口。然而,身体却像是他人之物,连脱口而出的声音都显得既遥远又陌生,恍若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