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要不是为了维持这五棺风水阵, 你以为你是我对手?”即便到了这种时候, 她依然能笑得出来。
江南渡不为所动:“趁你病才能要你命, 不是正好。”
孟画慈索性往楼梯扶手上悠闲一靠,转头看范一摇,轻喝一声:“喂, 小狗狗,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用风水簪灭火救人?”
那语气中有几分嗔怪责备,像主人逗弄爱宠。
范一摇被这称呼叫得一愣。
她虽是天狗,生平却最恨别人将她当做狗, 可也不知道为何,这称呼自那女人口中吐出, 却没让她如何反感, 反而下意识听命举簪, 像有什么条件反射。
江南渡眸光一暗, 喝止:“一摇不要听她的, 她只是在利用你做引, 锻造那把风水簪!”
但凡一个活物, 和“锻造”两字扯在一起, 总会引人不祥的联想。
范一摇听到这里毛都炸了。
“锻造?什么锻造?”
居然还要用她做引……
孟画慈拍了拍手, 称赞:“不愧是江大掌柜,这么快就查明我意图。”
江南渡眼底寒意森然,“也仅限于此了。”
长鞭再次挥出,这一次孟画慈无力再躲,被鞭子缠住脖子。
孟画慈抬手牢牢抓住鞭子,为自己争取片刻生机,媚眼望向江南渡身后,笑道:“小狗狗做得好。”
江南渡闻言一惊,立刻转身,待看到小师妹握着风水簪纹丝未动,才知道自己中了计,随之手上感觉力道一松,鞭子的另一端已是空无一人。
孟画慈趁着他这片刻的分神,逃之夭夭。
江南渡也不恋战,将长鞭重新绕回手掌,走过来拉范一摇的手,却拉了个空。
范一摇往后退,握紧了手中风水簪。
江南渡敛目道:“一摇,跟师兄走。”
范一摇:“可是火还没有灭。”
江南渡:“你在这里使用风水簪,就是落入那女人的圈套。”
拍卖行内的大火已经窜到房顶,将水晶吊灯烧得通红,此时整座吊灯其根断了一半,悬在半空吱吱呀呀,随时可能落下去将拍卖席离晕倒的人砸成肉酱。
范一摇被逼到墙角,双手背后护好风水簪,迎头直视师兄双眼。
“大师兄,你只告诉我一件事,这枚风水簪,按照孟画慈教给我的方法使用,是不是可以灭掉这火?”
江南渡没回答,反手一抄,想要将这头倔驴师妹直接扛起来带走。
范一摇那么多年的肉包子也不是白吃的,把心一横,一头往师兄肚子上狠狠撞去。
“范一摇!”江南渡彻底动怒。
范一摇冲开束缚,站到跑马廊边开始以簪画阵,第一笔落下,便隐约感觉热浪滔天的火海中有一丝清凉拂过。她来不及欣喜,便觉腰间一紧。
“大师兄你放开我!再耽搁下去就真的来不及救人了!”
范一摇连踢带踹,又扭又打,情急之下张嘴就去咬江南渡耳垂。
江南渡身体骤然僵硬,发了狠,将范一摇重重掼在地上,附身压住。
范一摇给摔懵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大师兄近在咫尺的黑眸,忘了呼吸。
江南渡见少女一张脸被烟熏得一块黑一块白,像只小花狗,气笑了。
“这五棺风水阵被镜阵反向催动,最能激发心底执念。你看那些人,或贪、或嗔、或痴、或慢、或疑,满肚子肮脏龌龊,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可惜?也值得你拿自己来冒险?”
“可他们就算再肮脏再龌龊,我们也没有资格左右他们的生死。他们自己愿意作死我管不着,可我们这些身负异能的异兽和阵法师,凭什么拿他们当做工具摆布,他们又不是草编泥塑的!能救而见死不救,我可不想以后夜里睡不着觉!”
“一摇,你现在之所以这样想,是受到这五棺风水阵的影响,激化了执念……”
“那师兄非要拦阻我,又是被激发出什么样的执念?”
他的执念?
他还能有什么执念……
江南渡眼底幽深,安静看着范一摇。
范一摇被师兄盯得忐忑,却又不敢再耽搁,壮着狗胆用力翻身,没想到竟是真的将师兄反压。
也不知师兄是不是被她的大逆不道气傻了,一时间竟是没有反抗,仰面躺在地上发怔。
范一摇抓准这时机,一跃而起,以风水簪飞快画阵。
一滴水珠自半空坠下,落在江南渡脸上,顺着他面滑落,犹如滴泪。
很快,越来越多的水珠自空中凝结,如断线之珠,渐成雨幕。
范一摇在倾盆大雨中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心中却很欢喜,正想要回头去看师兄反应,谁知眼前却骤然一黑。
……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在骷髅阵中看到的高台,立于山巅,俯瞰人世。
无数穿着草衣兽皮的人,正艰难于乱石中攀爬,一步一叩首,向自己虔诚地顶礼膜拜。
烈日炎炎之下,大地龟裂,万木凋零。
她似乎看得懂那些人舞蹈中祭拜的含义,于他们绝望的眼中看到无声的恳求——
他们,在求雨。
“小狗狗,仔细看好,这些都是我们要护佑的子民,我们是他们的神明。”
一道好听的男子声音自身后响起。
范一摇没有看说话之人,只是懵懂地问:“可是,该怎么给他们降雨呢?”
男子轻笑:“你虽然只是异兽,但只要借助于工具,也可使用简单阵法降雨,别急,以后我可以慢慢教你……”
天边浮云开散,圣洁的日光自群山罅隙中倾落。
范一摇回过头,逆光中,看到那张如霜雪般清冷的脸上,一双慈悲的眼。
……
范一摇再次睁开眼时,正躺在一副担架上,被救援人员抬出亨氏德拍卖行。
她这是又做梦了?
梦里那个和她说话的是谁?
还有,她怎么从拍卖行出来了?大师兄呢?
“小姑娘,你醒啦?”随行一位护士打扮的人看见她睁开眼,高兴道,“别担心,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范一摇不及开口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红光从亨氏德拍卖行顶层破出,径直坠向对面摩登饭店。
因为这光消失太快,几乎没有人注意,只有范一摇心中微凛,猛地从担架上坐起来。
她看清楚了,是那只毕方!
风水簪的效用此时只局限在拍卖行大楼内,毕方鸟要是离开这里,岂不是又要引来新的火势?
不顾身边护士的惊呼,范一摇跳起来直追进摩登饭店。
她眼睛盯着那被毕方撞破的窗户,心想怎么会这么巧,看这窗户的位置,居然是六层那个属于钟先生的套房。
“范总镖头……您……需要帮忙么?”大堂吴经理看到满身狼狈的范一摇,一脸错愕。
“我回房间冲个澡。”范一摇径直冲向电梯。
电梯里没有往日的值梯服务生,想来应该是去拍卖行帮忙救援了,范一摇乐得没人打扰,按了六层的按钮。
电梯抵达六层,走廊里安静如常,并没有着火的迹象,范一摇半颗心放下来,来到走廊尽头钟先生的套房门外。
她想也没想,小跑一段当做助力,飞跃而起,一脚踹在门上。
整个门扇抖了抖,簌簌墙灰落下,仿佛要连着合页从墙面剥离。
然而也只是仿佛,待墙灰落尽,房门还是好好待在原地,纹丝不动。
范一摇神色讶异,没想到这扇门居然被人布置了封印的阵法!
她垂眸思索,掉头跑回山海镖局的套房门口,摸到房门钥匙,正准备开门,不料门却忽然从内里自己开了。
范一摇吓了一跳,“罗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范总镖头。”罗铮小小的唤了一声,他比之前更加憔悴,神情呆滞,脸色苍白,看上去像个几天没睡觉的大烟鬼。
范一摇直奔江南渡的床铺翻找,随口问:“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运红尘呢?他去找你了,你没见到她?”
“见到了,我们是一起回来的,她去亨氏德拍卖行帮忙了。”
范一摇也顾不上细问,这时终于找到了江南渡平时用来装沉香屑的布囊,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不禁有些失望,估摸着大师兄为了今天的拍卖会,将所有布阵画符的东西都随身带走了。
她本想学那晚大师兄打开亨氏德地下保险库的方法,以沉香屑画阵破门,眼下看是不能了。
“范总镖头,您在找什么?”这时罗铮在旁边声音弱弱地问。
范一摇心说罗铮一个普通人类,跟他说也说不着,便含糊道:“想找一包师兄画符用的东西,没找到就算了。对了,一会儿不论听到什么声音,你好好在房间里待着别出来。”
罗铮默默点头,也不知道是否将她的话听进去。
范一摇抽出腰间佩刀,重新回到走廊尽头的大门前,蓄足了力气,抡臂挥砍,准备强行破门。
铿的一声。
刀刃携着天狗巨力结结实实砍在木质的门扇上,又是窸窸窣窣掉了许多墙渣,然而却没能在门上留下半分印记。
范一摇心里不服,又是叮叮当当一阵挥砍。
“范总镖头,你……会画阵么?”
这时身后响起罗铮的声音。
范一摇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罗铮在范一摇错愕震惊的眼神中,显得颇不自在,走过来递出一个小包裹,“您刚才要找的……是沉香屑吧?要开门的阵法,好像是应该用这东西来画的……”
范一摇的表情更惊愕了,“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是……九州的?”
罗铮眼神躲闪,不去与范一摇对视,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不算吧……我只是……嗯,刚知道一些事罢了。”